双A超蝙|成结（一发完）
正文：
天色已晚，单身公寓的地板上铺张着从窗口透进来的亮光，清冷得没带一点人气儿。公寓的主人没有着急开灯。他先将外套和公文包放在了沙发上，然后才一步一步朝走廊的尽头走去。一片漆黑之中唯独浴室的灯亮着，明晃晃的灯光从门板下的缝隙里溢出来，在地板上圈出了一块边角规矩的矩形。克拉克试探着握住门把手，注意到它没有锁。
有谁刚刚来过这里？
十月底已是深秋，门一打开就有成团的热气争先恐后地冒出来，转眼又被冷空气给冲得
稀碎。克拉克的眼镜就这么被迎面而来的热浪镀了层白霜。考虑到里外的温差，他干脆将眼镜摘了下来。
不到五平米的浴室一眼就能看个对穿，角落的浴缸里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男人一听见响动就抬起了头，双眼直勾勾地看向自己。
“布鲁斯？你怎么来了？”
克拉克半是疑惑半是惊喜地走过去。地板上沾了不少水渍，在皮鞋踏过时发出了清脆的声响。他在浴缸边坐下，顺手摸了下里面的水温，随后皱起了眉。
“水有点凉了，我去给你拿浴巾。”克拉克说着就要起身，可刚一起来又觉得有些不对。
泡在半杠子温水里的布鲁斯一直没有说话。他阴着脸，唇线紧绷，不自觉地向周围释放着低压。克拉克心里一沉。凭他对布鲁斯的了解，这种“不愿意说话”的表现往往都是“有话要说”的代表，况且在这种场合下，对方想说的估计还不是什么好话，依据过往经验，这事十有八九和自己有关。克拉克心里打鼓，连忙在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自己近期的所作所为。除了战损还是一如既往的高以外，似乎也没什么别的出格的事情。
克拉克满腹疑虑地把拿来的浴巾搭在了布鲁斯的肩上，然后在蹲下来，拉出了对方泡得有点发白的手，握在掌心里揉搓，嘴上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布鲁斯闻声扭过头来扫了他一眼，目光沉闷，再加上他的头发一直在滴水，落在干燥的毛巾上，瞬间绽开了点点白花，结果怎么看都有点幽怨的意思，一不小心就在克拉克的脑海里构成了一幅“失足少女终获救”的新闻配图，呛得小记者猛咳了一声，有点心虚地偏头躲开了对方的视线。
似乎也是终于瞪够了，一直沉默的男人动了动。布鲁斯重重地呼了口气，然后坐直身体，伸手向旁边的洗漱台摸去。
克拉克的注意力从进门开始就集中在布鲁斯身上，其他地方自然没怎么关注。布鲁斯手里的东西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体温计，克拉克顺手接了过来，还没等他看个明白，那几乎与蝙蝠侠声线别无二致的低沉声音已经先一步抵达了耳朵里。
“我怀孕了。”他的伴侣在一旁幽幽地对他说道。
克拉克愣了足足有五秒的时间，其中三秒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听。
布鲁斯观察着克拉克的反应，看见对方的意识似乎终于从外太空里飘回来了，连忙抬手想做些阻挡：“别透视我——”
然而话一出口布鲁斯又意识到即使说了也没什么用，于是又堪堪把手放下，眼见着超人的神情由木讷渐渐转变成了混合着震惊的狂喜。
他难以置信地盯着水下，好一会才慢慢抬起了头。布鲁斯已经很久没见过克拉克的脸上出现这样直白的神情了——眉头舒展，脸上肌肉放松，晶蓝的眼睛熠熠生辉。克拉克伸手握住了他，以一种十分轻柔的口吻好似自言自语般地念叨着：“我的天呐……布鲁斯……”
可布鲁斯却像是被这样的眼神给灼伤到了，致使他蛮横地抽回了手，偏过脸，胸口压着层浊气似的提不上气。
“别太高兴了。”布鲁斯说，“我还不确定是不是要留下他。”
克拉克脸上一僵。喜悦还未来得及细品，转眼就被人拽回了现实，全身奔流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冷不防地踩了一脚刹车。克拉克怔了好一会才慢慢地开口道：“……为什么不要？”
他实在太了解布鲁斯了。虽然布鲁斯的话里听着好像还有余地，但脸上的神情早已透露出了他的选择。果然，掌握着决定权的人眼神飘向了角落……布鲁斯低垂着眼，尽量以平静的语气来稀释自己在这方面的冷酷无情。
“因为这本身就是个意外。”布鲁斯说，“我也没想到自己的身体会产生变化。理论上来说，阿尔法的生殖腔早已退化，基本不可能怀孕，但我估计是因为氪星基因的关系……”布鲁斯说到这里还是转过来神色复杂地望了克拉克一眼，“我的身体被改变了。”
克拉克脸上不免闪过了一丝愧疚，却还是深呼了一口气强迫自己保持冷静：“是我的错，但是布鲁斯，这不该是不要孩子的原因。”
谁料到这句话却捅了马蜂窝。
“我们这种情况才是最根本的原因，不是吗？”布鲁斯紧紧接上，听着几乎有些咄咄逼人，“你我的位置摆在那里，你叫我消失几个月去生孩子？这可能吗？”
“哥谭那边我可以帮你安排，联盟里总还有其他人……”
“那以后呢？他们又能代替我多久。”布鲁斯暴躁地打断他。
浴室里的某个角落一直传来断断续续的水声。见克拉克憋屈地沉默着，布鲁斯许久后向后一仰，靠在微凉的缸壁上，望着天花板：“我们不可能左右兼顾，总有一边要被忽视，所以从最开始就不要才是最好的方法。”
浴室里，弥漫的热气早已散去，没散也在天花板上凝成水珠，等累积到了某个限度就会自然而然地下落，布鲁斯略带疲音的话语同水珠一起落地，即使是在狭小的空间内也有振聋发聩的意味。
“那你为什么来这里？”克拉克沉默了好一会后问道，“你为什么还要告诉我？如果你已经做好了决定，那你大可以直接回蝙蝠洞让阿尔弗雷德协助你做手术。你想要隐藏的话，我甚至都不会知道。”
氪星阿尔法的眼神凝聚在布鲁斯身上，像是抓住了什么似的，忽然开始发力：“这都不是理由，布鲁斯……我们在一起一年多了，我了解你，如果你早就想好了，你也不会等到现在——”
“别太自以为是了，氪星人！”布鲁斯猛得站了起来，因起身的幅度过大而扬起了一片水花，“我尊重你所以才让你知道，而且我说的都是合理的，你自己也清楚，所有因素综合下来最后不还是这个结果？”
布鲁斯的声音愈加激动，还沾着水的身体暴露在空气中，竟然全然不觉得寒冷。克拉克也跟着站了起来。他的衬衣被沾湿了一大片，自己也是毫不在意。他一把握住了布鲁斯的手，强行阻断了对方的长篇大论。
“我知道你是今天是有活动才来大都会的，但是很遗憾，被派去现场的人不是我。”大肆起伏的情绪被倒灌回了胸腔内，克拉克压住跳动的神经，迫使自己脱口而出的每一个字都发音准确，“我听回来的同事说，布鲁斯·韦恩突然不适，所以中途就离开了现场。我很担心你，打你电话也没人接，我甚至还去蝙蝠洞看了一趟，阿尔弗雷德说你还没有回来。”
布鲁斯死死地盯着他，唇上微微抖动，最终对这些“指认”不置一词，只有克拉克能感觉到对方手上抗拒的力道正在减弱。
“最后，实在找不到人我才回了公寓，没想到你居然在这里……布鲁斯，你中间不适，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个？”克拉克的眼神停留在布鲁斯的肚子上，布鲁斯别过眼去，仍然是一副想要说话又不知道从何开始的模样。
“我猜你是忽然感到恶心或者眩晕之类的，所以提前跑了出去，并且偷着买了这个。”验孕棒还握在他的手里，克拉克听见布鲁斯深呼了一口气，“结果你发现自己怀孕了，但是你没有回蝙蝠洞，却来了这里。”
阿尔法忽然松开了手，让那根白色的小棍掉到地上。布鲁斯错愕地低下头，正要发问，却不想被对方一把揽入怀中。克拉克顾不上他的挣动，固执地贴在他耳边说：“其实你很害怕对不对？”
“你疯了么——”
换来的是对方的大声否认，克拉克相信如果布鲁斯穿了制服，那他肯定会挨上点什么，但值得庆幸的是没有，所以他将双臂收得更紧了一点。身体的热度借由肢体传达，克拉克抱紧了他，将温度一点点转移到布鲁斯身上，直到被同化的人最终不再挣扎。克拉克叹了一声：
“对不起，让你独自承担这些。”
布鲁斯搭在他身上的手渐渐收紧。
“你说的很对，我们一向没有选择，相比之下似乎放弃才是最稳妥的……是我太自私了，但是我可不可以就自私一点，只在这件事上自私一次？”
他们在流失的室温中相拥，克拉克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像是穿过身体才抵达耳廓。听着遥远，却又直达心扉。布鲁斯听见他万分恳切地问自己：可不可以请你留下他？每一个字都如子弹般精准地敲在布鲁斯的心脏上。
他闭上了眼，眼球在眼皮下微微摆动，像是在同自己争斗。克拉克继续说：“我会更努力一些，以后你的计划我都会认真听，你说的我也都认真做。布鲁斯，困难是很多，可是那么多危机我们都挺过来了，为什么要这么害怕未来呢？”
“那是因为你不懂，你不懂……”布鲁斯话一出口又顿住，硬生生将后半句“失去父母的感受”又咽了回去。
克拉克沉默了片刻：“你是说有家的感觉吗？”
布鲁斯的身体一抖，从对方放松的怀抱里挣脱出来。
“我的确不懂，布鲁斯，因为我从没属于过这里。”超人无奈又有些受伤地笑了笑，“即使我在地球长大，即使我有地球父母，但基因、血缘……我身体里的一切都决定了我不可能真正地融入这里。”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但是现在不同了。”克拉克没有让布鲁斯说完，他脸上神情忽然明朗了起来，甚至让布鲁斯一时忘记了要去解释。
“从我喜欢上你的时候就不同了，而且现在……”克拉克的目光向下扫去，“我会有一个家，你可以给我一个家。这是由我的血脉所延伸出的链接，让我能够真正属于这里……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我不会再是一个人。”
“……”
布鲁斯对着这样澄澈的眼睛实在是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他的确已经被对方彻底打动了，但是那些忧虑依然困扰着他，他的内心深处依然是彷徨的。那些由他自身经历所展开的联想在脑海里延展出了一千种可能的猜测，不论是朝哪个方向多看上一眼都会毁灭他将新生命带到这个的世界的决心。
即使明知道这个孩子可能会遭遇什么，就算这样，也要让他来到这个世界上吗？他们可以这样自私吗？
布鲁斯艰难地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忽然茫然又疲倦地说，“我怕我当不了一个合格的父亲。”
这样的布鲁斯让克拉克感到心疼。即便是他印象里的布鲁斯都鲜少会有这样无措的时刻。大多数情况下，布鲁斯留给别人都是一个利索的背影，好像什么都可以割舍，什么都不会留恋。他就像个超然在外的旁观者，不懂感情，做事永远理智透明，可事实上，在关于自己的方面他的确从来不多在意，可是一旦涉及到他所在乎的人……那些深沉内敛的感情才终于能被看到些波澜。
克拉克同样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消除那些疑虑，该如何来给与布鲁斯安慰，毕竟布鲁斯所想到的都是可能成真的事实，而现实的走向他们谁都无法把握。
他只能再次抱紧他，希望他能借此感受到自己的承诺和决心。
“不论发生了什么，我都跟你一起面对。”
许久之后，他好像才终于听见布鲁斯如释重负般地叹了一声。至此克拉克终于能更深一层地理解家庭的含义。
以前孑然一身的时候，做什么都不害怕后果，可是一旦与这个社会形成了某种纽带，达成了某种链接，那种无畏的精神就消失了。他们开始畏手畏脚，顾虑重重，即便是连死都不怕的超级英雄也会经历这种过程，但是克拉克庆幸自己有人陪伴，庆幸那个人是布鲁斯的同时也庆幸布鲁斯身边的是自己。
他托住他，缠着他重新落入已经失去温度的水中。克拉克亲吻着布鲁斯的脖颈，感受着对方的心脏在自己的怀中跳动。
他知道家庭始终都是布鲁斯的软肋。他身上那么多伤疤，唯有这个从没真正愈合过，那层伤口上的皮破了又长，反反复复，表面仍然是一捅就破的程度，稍不注意就会鲜血直流。正是因为当初失去的时候太痛苦了，所以从此以后也会畏惧得到。克拉克相信在布鲁斯在记忆的深处或许仍会做那个失去父母的噩梦……但是有他在。即使过往已经被那两颗子弹粉碎成了无法再回顾的飞灰，现在也可以重新开始。
他们在即将窒息的前一秒重新浮出水面。浴缸实在是太小了，被两人修长的身躯挤满，水花扬起又拍碎在地上。
“赶紧起来，你这浴缸太小了，容不下两个人。”布鲁斯使劲掰着缠在自己身上的氪星人，觉得自己像是落进了章鱼的怀里，不论怎么折腾都动弹不得，偏偏克拉克还一脸赖皮地盯着他，正大光明地耍赖道：
“不起来。”
“克拉克·肯特！”
明明几分钟前才保证过一切都会听自己的！
布鲁斯只得拿出了他的杀手锏，俗称做“蝙蝠侠不赞同的目光”的东西。可奇怪的是，往常百试百灵的招数今天竟然失了效。
克拉克根本不理，反倒大大方方地又吻了上来，用钢铁之躯强硬地挤开了布鲁斯反抗的双腿，将他固定在自己与浴缸之间。布鲁斯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意识到了这一切的本源就是某个外星阿尔法仗着性别问题，每次都不肯带套。
“不行，你给我下去。”
“最后一次，布鲁斯，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氪星人眨着自己的蓝眼睛，对布鲁斯不断投递着真诚恳切的目光，八成有毒，还是那种可以停歇大脑思维的神经性病毒。布鲁斯手上的力气渐渐小了下去，很快就在对方的身下变成了一团软泥。到最后他还在想，下次一定要找个什么东西遮挡一下对方这犯规的眼睛。
浴缸的水被他们折腾得差不多了，克拉克把水龙头拧开，重新蓄上热水。布鲁斯被他耗到精疲力竭，于是干脆放下了包袱坦然地靠在克拉克怀里。克拉克把他的手拉起来，捏着对方骨节分明的手指，一根根细看。
成年男子的骨节在超人的手中成了易碎的工艺品，克拉克着迷地看着它们，有点恶意地加重了手上的力度。处在半梦半醒中的布鲁斯挣扎了一下，含糊不清地喊了声疼。克拉克赶紧松了手，有些愧疚的轻吻着刚刚被他捏红的地方。他很少会有将“脆弱”之类的词语与布鲁斯联系在一起的时候，但此时他看着对方轻易就能被自己捏到发红的手，心底产生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强烈认知——他想要保护好他，哪怕要拼上自己的一切。
布鲁斯在氤氲的水气中逐渐睁开眼。
超人不知道怎么了，从刚刚起就捏着他的手没有再动。布鲁斯有些疑惑地回头，看见对方的眼角有点发红。
“怎么了？”
“没事。”
超人给了他一个温暖的笑。但是布鲁斯没有轻易过去，收下的同时仍然在观察他的表情。
“没事就把我的手放开。”
“不放。”
对方好像突然回到了叛逆的年纪，做什么都不讲道理，布鲁斯有点被这样的克拉克给逗到了，只好哄小孩子一样任他拉着。
蒸气在水面上升，单身公寓的小浴室里挤满了与天寒地冻的室外骤然相别的热气。布鲁斯重新合上眼，被这温暖的感觉包围，感觉先前那些揪心的担忧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远去。他做了一个恍惚的浅梦，梦里充满了明亮的色泽。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在黑暗里独行了太久了……久到麻木，甚至是连害怕都不会了。可是自从他们找到彼此，那颗跳动缓慢的心脏重新开始加速。是克拉克把他从黑暗里拉了出来，让他重获新生。
哦，还有那个孩子，布鲁斯迷迷糊糊地想。
当初他和克拉克在一起的时候，因为两个人都是阿尔法，所以就算成结也没办法将对方标记。说到底，标记对于伴侣来说还是具有一定的仪式性，要说完全不介意那肯定是假的，可是身体构造如此，这事也是实在没有办法。
布鲁斯偶尔也会有那么一瞬愚蠢的、去羡慕拥有标记的欧米伽的想法，但是现在他知道自己再也不会那么想了。
他的身体里跳动着另一颗心脏，这对于他的意义将永远比欧米伽来得深刻。……原来他的阿尔法早已用另一种方式在他的身体里成结，将他深深标记，产生了比表面要更加深远的印记，甚至是超越了自然的阻碍，深入骨髓、蚀骨连心。
布鲁斯的心脏被这意外的满足感包围，连眉间也变得温柔。
或许父母之死至今依然是他心里的一道坎，不知道要过上多久才能被真正修复，而他过去只顾着和那道坎对望，完全忽视了眼前。现在他终于知道了要抬头。他看见站在另一端的克拉克向他伸出了手，在那之后是广阔的天空与大地，是草木与新生。
……他一定已经在那里凝望了很久，猜测着布鲁斯什么时候才能抬起头看到他。布鲁斯的唇角扬起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他觉得，大概是时候了。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