蝙蝠侠中心/超蝙|三千英尺上的雪
正文：
今年的冬天格外寒冷，车道上堆满了积雪，如果不及时清扫的话，一定会在第二天清晨结成坚冰。然而夜色已深，庄园里的大多数房间都灭了灯。孤独的大宅静默在夜色里，隔着风雪遥望哥谭的方向。只有那里有成片的灯火，从窗口的位置还能听到从广场上传来的圣歌。
与那里的欢声笑语相比，几十里外的庄园就像是身处于另一个被遗忘的世界里。孤寂、寒冷，没有一点属于圣诞节的温情，但是这座大宅的主人需要如此。因为失去了父母的圣诞节对他而言不再有任何值得准备的意义。
拒绝了阿尔弗雷德提议的传统晚餐，将佣人们早早打发回家，布鲁斯一个人躲在黑暗里，感受着从窗椽渗进来的冷风，脑海里无可避免地回忆起上一个圣诞。一切都好像还在昨日。他跟着父亲从树林里砍回了一颗两米多高的杉树，拖上车时被雪落了一头。两个人在寒冷中极度兴奋，他甚至就这么裹着被褥湿的外套在车上颠簸了一路，直到回家后被母亲发现，惹得她又气又心疼，顾不上呼唤佣人，亲自去拿衣服为他换上……很难想象这样的事情已经不会再发生。布鲁斯甚至一闭眼还能回忆起所有的细节。
黑暗在寒冷中无尽蔓延。
一阵绵延舒缓的钢琴声就在这个时候传进了室内。已经被冻得几近麻木的小孩有些差异地抬起头。宅子里此时应该除了他再没有别人。
好奇心驱使他站了起来。布鲁斯挪动着发麻的脚踝，打开了反锁的房门。声音是从客厅的方向传来的，他后知后觉地想起那里确实有一架钢琴，只是荒废已久……现在是谁又唤醒了它？
他在客厅外顺着大门的缝隙往里看去，细碎的光源不足以让他看清里面的是谁。犹豫了一会，布鲁斯最终还是冲着大门伸出手……
琴声倾泄而出，他却没能马上去找那个弹琴的人。
最先闯入他眼帘的是一颗一米多高的小型圣诞树，枝叶上缠满彩灯，挂在上面的铃铛与姜饼人身上流过七彩的光，有肉的香气从旁边的桌子上飘来。布鲁斯转过头，看到了早已摆好了餐具和酒杯。正对着餐桌的壁炉里的柴火烧得正旺，旁边的阿尔弗雷德从钢琴后面站起了身。
他拍了拍衣摆，步履稳健地走向布鲁斯，在小少爷的面前单膝跪地。
“圣诞快乐，布鲁斯少爷。”阿尔弗雷德轻声对他说道。
布鲁斯原本乱作一团的心就在那一瞬间彻底平静了下来。
跨过了一个缓冲坡道，布鲁斯在颠簸中惊醒，发现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午后的阳光晃得他有点睁不开眼睛。他只得保持着醒来时的姿势，有好几秒钟搞不清楚状况。
视野里逐渐出现了推着大包小包购物车的人群，有个熟悉的声音问他醒了吗。布鲁斯眨了眨眼睛，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他是坐在自己的私家车里。手握方向盘的阿尔弗雷德双眼直视前方，在话音落地后猛然加速，一脚将车子挤进了一个好不容易空出来的车位里。布鲁斯随惯性往后一仰，听见管家嘟囔道：“上帝，到最后才做准备的人未免也太多了。”
他隐约想起他们也是为准备今晚的平安夜聚餐来的。
车子停稳后，他从后座上下来。阿尔弗雷德一边咕哝着等下要买的东西，一边将一个不知道从哪掏出来购物袋子塞到他手中，中间还穿插着问他做梦没有。布鲁斯神色古怪地打量了他手中的袋子两眼，点了点头。节日采购这种事对他来说还是头一次，任何一件小事都足以引起他的惊奇。
“梦到了很久以前，我们两个一起过圣诞节的时候了。”他说。
阿尔弗雷德正在整理购物袋的手顿了一下，感叹道：“那还真是很久以前啊。”
他们是开着家里最不起眼的车来的。天气寒冷，再加上两个人都穿着便装，所以也没什么人会留意他们。谁会想到哥谭最有名的富豪会和自己的管家一起来超市购物呢？连布鲁斯自己都没想到。
才跨进超市的大门，一股暖流就袭了过来。布鲁斯看着挤满人和购物车的货架通道，一时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既没有时间紧迫的任务，也没有惹人瞩目的采访。完全不需要扮演任何角色，他要做的仅仅是当一个普通人，就像是所有人都在做的那样，穿行在货架间、冰柜前，找到准备晚餐所需要的食材，再将大包小包的装饰品搬进车内……或许没有人会觉得这是项多么艰难的任务，但对布鲁斯来说却是如此。
伟大的蝙蝠侠可以轻而易举地掌握多种危险器械的使用方法，却不了解当下最新潮的厨具该如何使用；可以清楚地分析出一项化学药剂的成分，却不知道当前市面上的哪种产品有着更好的口碑。布鲁斯茫然地站在货架前，在一群快准狠地挑中自己想要的商品的人之间显得有些无措。他只能盲目地跟着人群。在采购这种事上，他甚至还没有小朋友要来的得心应手。推着购物车的手心有点出汗，布鲁斯发现自己手中的重量其实并不比平时训练时的负重要轻。
他在一个挂着超级英雄面具的玩具货架前停了下来，看到有小孩正在跟家长吵闹着要买蝙蝠侠的面具。
“不行，雅各布，你已经有三个了。”
“但是妈妈，我的被罗比拿走了！我想要个新的！”
男孩沮丧着脸，抱着面具不肯撒手。母亲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眼站在不远处的布鲁斯，以为他是被男孩的叫声吸引来的，只得一把抢过面具塞进车里。
“好了好了，别闹了，咱们还得赶紧去买别的呢。”
“妈妈万岁！”男孩破涕为笑，一蹦一跳地跟了上去。布鲁斯一直等到他们走远了才过来。像他这样的一个独身男人出现在满是玩具的货架前，怎么看都有些突兀。
男孩刚刚停留的货架宛如一个迷你武器柜，上面摆满了蝙蝠侠的常用“武器”，比如蝙蝠镖、钩爪枪……布鲁斯有些出神地盯着它们。哥谭的一部分人抵制蝙蝠，另一部分却又将他的装备做成玩具，放到超市里售卖。布鲁斯相信如果韦恩集团向这些玩具厂商收取版权费的话，大概会拿到一笔不菲的收入，但他并没有这个打算。
他将一个面具比在眼前。大约是儿童尺码落在大人的脸上看起来有些滑稽，他听见旁边传来了笑声，低头一看，有几个经过的小孩正在冲他窃笑。
“你们喜欢蝙蝠侠吗？”布鲁斯蹲下身，冲他们中的一个问道。
“喜欢呀。”小孩用手捂着嘴巴，笑得很腼腆。
布鲁斯不免目光一柔：“喜欢他什么？”
“酷！”
他们异口同声地嚷道。布鲁斯笑了下，直起身子。
孩子们的回答只是在诉说自己最直观的感受罢了，蝙蝠侠的身份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一直在不断的招引祸端，但如果在年轻一代的心里留下的是这样的印象，或许也可以算得上值得。
布鲁斯不禁回想起自己刚成为蝙蝠侠的那几年，那时他留给哥谭的只有恐惧，警方也把他当成罪犯对待。然而随着时间过去，时代改变。警方开始偶尔与他有些合作，市民们也不再对他满怀恐惧，更年轻的一代甚至还会将他效仿。布鲁斯细细想去，觉得或许不光是因为他们变了，变的还有蝙蝠侠自己。
购物车停在了在冷柜前，阿尔弗雷德刚刚还提到了要补充牛奶。布鲁斯没有立即动手，他先在旁边观察了一会，然后跟着去拿那个被拎走最多的牌子，抬头时目光不经意间与冷柜侧面的镜子相遇。
因为出门匆忙，再加上要来人多的地方，所以临走时他特意没刮胡子，于是镜子里的那个自己在抬起头之后露出了一张留着胡茬、鬓角灰白的脸。看得再仔细一点，甚至还能发现眼角的细纹与色斑。
布鲁斯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好一会，心想自己是什么时候老成这个样子的……他看起来就像身边的普通市民一样，只不过是个随处可见的中年男人。这种认知与他平时出任务时特意打扮出来的不同——虽然知道自己不再年轻，但也未曾想到自己在普通人眼中可能已经变成了这样。
布鲁斯挪开眼，不知道刚刚那些孩子若是知道了蝙蝠侠的面具下其实是这样一张中年男人的脸，心中又会作何感想。……不过大概也不会有那一天了，毕竟哥谭已经有了新的蝙蝠侠。比他要更年轻，做事也更细心。
夜翼在他离开的期间内接过了蝙蝠侠的披风，不光处理了哥谭的内乱，而且还与达米安的罗宾合作得不错，布鲁斯有意让他们继续下去。之中有很多原因，但目前来说情况还可以……一切还算是井井有条，因此布鲁斯·韦恩决定退休了。
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被还给了生活，尽管生活让他处处无所适从。
回去的时候，布鲁斯执意自己开车。太阳已经开始下山，距离夜晚降临所剩的时间已经不多，偏偏每一条大道都堵得水泄不通。夕阳将前车的车顶照得铮亮。布鲁斯在那热烈的反光中眯起眼睛，百无聊赖地敲着方向盘。眼前的这条路他不知道曾经在深夜里开过多少次，没有一次堵成这样。
车窗被打开了一条缝隙。徐徐吹进的冷风将困于车内的闷热气息划开了一道口子，阿尔弗雷德忍不住提醒道：“太凉了，布鲁斯老爷，你会感冒的。”
“没事的，我等下就关上。”布鲁斯无所谓地皱了皱眉，跟着前面又踩了一脚刹车，“这样下去，我们到家得什么时候？”
阿尔弗雷德沉吟了片刻：“照这个进度看……最快也要半小时吧。”
布鲁斯深吸了一口气。
他不再说话了，把头偏过一边，用手肘撑着看向窗外，在心里盘算着还能剩下多少时间……其实整件事都是从中午才开始策划的，起因是玛莎突然来电话想要邀请布鲁斯一家一起去堪萨斯过圣诞。克拉克对此当然是双手赞同，只不过他因为临时任务，现在飞到地球的另一端去了。结果一番讨论下来，最后决定由玛莎来准备火鸡，聚餐的地点则挪到韦恩庄园，等克拉克一结束就把玛莎和火鸡一起接过来，韦恩这边则会准备好场地以及配菜。
然而事发突然，迪克和芭芭拉一早就出去约会了，而杰森就像往常一样没有影子，提姆也有聚会要参加，就连达米安都一早就去了泰坦那边……于是这些杂事全落在了他们两人身上。
阿尔弗雷德原本没有打算带布鲁斯一起来购物的，但布鲁斯执意要跟着。卸下蝙蝠侠的重任的确给了他一些喘息的机会，可是布鲁斯已经离开正常人的生活太久了，阿尔弗雷德看得出来，他其实适应得并不好，整个购物过程里都没说什么话。阿尔弗雷德是看着他长大的，即使布鲁斯不发一言，也能猜到他大概在想什么。这个世界并不会给与它脱节的人一直保留着位置……
外面一家模样陈旧的店铺不知什么时候引起了布鲁斯的注意。阿尔弗雷德从沉思中走出来，定睛看了一会后露出了一个见到老朋友的笑容。
“啊，乔治玩具店，以前托马斯老爷曾带您一起去过的。”
布鲁斯一怔，有一瞬间的惊讶从脸上流过：“但我记得那家店很大，很……”
话一开口，他就已经知道了原因——毕竟是很多年前的事了，装修得再好也免不了要变得陈旧。
布鲁斯忽然有些感慨。已经退休了好几天，他发现普通人看待哥谭的角度是如此不同。人们其实并不真的关心哪里刚有犯罪发生，又或是什么时候即将有外星人来袭。他们眼中的是围绕在他们周围的日复一日的生活琐事、上下班所要经过的街道风景，而这座城市每天都在如此迅速地变化着……落后的人那么轻易就被凸显在人群里。
车流再次流动起来。布鲁斯最后朝那家店铺瞥了两眼，抬脚踩下了油门。
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距离聚餐只剩下一个小时左右。克拉克提前发了消息，小辈们也都表示会准时到家，为了节省时间，阿尔弗雷德决定自己去厨房准备配菜，由布鲁斯来完成餐桌与圣诞树的布置。布鲁斯对此并无意见。
他从地下室里找到了一棵差不多的树，拖出来的途中被积压的灰尘弄得直打喷嚏，搞得他不禁一直在思考这到底是哪一年的圣诞树……毕竟成为蝙蝠侠之后，家里已经很久没再过过圣诞节了。
把彩灯和装饰物全都一股脑挂到树上之后，布鲁斯停了下来。不知怎么，他总觉得别扭，就好像总有哪里不对一样。布鲁斯在几次改变了悬挂位置后停了下来，转而来到距离树一米外的地方审视自己的作品，最终意识到……他弄得实在是太丑了。
布鲁斯有些失落地坐到地板上。他想他还不得不承认的是——自己真的不擅长这种普通人的生活。
退休的这几天，他刻意没有再去过问与“蝙蝠侠”有关的事情，一是怕自己会忍不住，二是担心自己已经不再被需要……与他“初代”蝙蝠侠的身份无关，是人都没办法把做了一辈子的事情说放下就放下。既然提起就会难受，那还不如就就不提，专心做一个普通人。
退休后的布鲁斯有大把的时间用在生活上，但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对那些琐事感到了厌烦。普通人的生活也并没有多容易经营。作为一个成年人来说，布鲁斯曾经是最伟大的格斗家，现在却在种种小事上“举步维艰”。原来最能消磨人锐气的都是这些看似最为简单的事情。越是渺小，越能带来愈深的挫败感。所有人在这方面上都是一样无力。
不像打击罪犯一样可以用蛮力来强迫事情归位，现实中的很多情况是即使努力了也达不到想要的结果……这就是绝大部分人的一生。
布鲁斯有考虑过，如果他没能成为蝙蝠侠，没有阿尔弗雷德一直照顾他的生活，没有遇到后来的那些人，那他的生活现在会是什么光景。他会过得比此刻更好吗？
作为哥谭名流的他绝不会为物质所困，可是精神上……布鲁斯见过很多沉沦于名利中的人，他们的精神早已随着肉体的放纵而腐朽。布鲁斯每次见到他们都会想自己绝对不能如此。所以他走了另一条路，让生活在他身上留下了另一种痕迹。
很久以前他是一个人。后来，他身边有了一群人。蝙蝠侠的罗宾们。这么多年来，他们之间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他陪着他们长大，蝙蝠侠和罗宾是助手，而布鲁斯和他们则是亲人。
……自己真的有照顾好他们吗？
尽管他从未承认，但在这些年中，生活早已悄悄地将他推到了“父亲”的位置上……但他尽到一个“父亲”的职责了吗？
布鲁斯每每想到这里就会开始烦躁。多年的义警生涯将他变得冷酷而执拗，使得他有上百种方法驳回罗宾们的请求，也使对方有一千种原因离自己而去。成功阻止犯罪的代价是与之相对的也失去了普通人之间应有的关爱和理解……如果没有成为蝙蝠侠，他或许有另一种方式陪他们长大。他会给他们更好的教育资源，会有更多时间陪他们去做想做的事情。只是现在似乎都太迟了。
其实在迪克最初因为理念不同离开时，他就该反省下自己的。可是他没有，于是后来又有了杰森的事。当提姆来到他身边时，他还曾几次三番地拒绝，结果这个罗宾却在他假死后找遍了全世界。还有达米安，与他真正血脉相连的人，他却后知后觉地错过了他那么多年的人生。蝙蝠侠或许是个成功的超级英雄，为了守护一座城市耗去了人生的大半时光，但他一定也是个不合格的父亲。他没能做到的实在是太多。
大厅里很暖和，布鲁斯不知道在地上坐了多久，回过神来的时候，迪克已经回来了。他正要开口讲今天的事，一见到布鲁斯从地上站起身，便改口道：“怎么坐在地板上？”
布鲁斯看了他一眼，没有作答。迪克也识趣地没再追问。他自然而然地走了过来，伸手接过没挂完的装饰物，利落地踩上梯子。布鲁斯在一旁将剩下的灯串递了上去。
“你一个人？”
“芭芭拉去厨房帮阿尔弗雷德的忙了。”
布鲁斯点点头。两个人无言地合作，就像他们之前的每一次那样，很快就将剩下的工作完成。迪克原本在得意地拍手，随后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逐渐变得严肃起来。
“那个……布鲁斯？”他挠挠头，嘴皮子难得有几分吞吐。
布鲁斯有些诧异地扭头看他：“嗯？”
“我在想，要不蝙蝠侠的披风，还是交还给你吧？”
迪克明显注意到布鲁斯在听到这话时眼前一亮，但他没有立即回答。布鲁斯凝视了他好一会后才开口问道：“为什么？”
“因为……”
这之中的原因远非一两句话就能解释清楚。迪克理解布鲁斯让他继续当蝙蝠侠的好意，但他也会问自己那个时刻真的已经到来了吗？他是因为披风争夺战的混乱局面才披上了蝙蝠侠的战衣的，现在布鲁斯回来了，他又是否还有继续持有披风的理由呢？
“我认为还是你更适合一些。”迪克最终爽朗地笑了笑，“再说，退休的日子对你而言还不够无聊吗？”
布鲁斯愣了一瞬，露出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笑容。
接下来只要把收拾好的圣诞树搬去餐厅里就好了。迪克从地下室里找来了一辆小推车，将树挪到了车上。因为餐厅在大宅的另一边，所以还要往那边走一段时间，就在他们快到的时候，布鲁斯忽然开口叫住了迪克。
“迪克，我……”
现在情况调转了过来。布鲁斯才说了几个词就又顿住，似乎是不知道要怎么继续下去。迪克看着这样的布鲁斯反而觉得害怕。他夸张地张了张嘴，生怕布鲁斯是要跟他说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要知道上一次出现这种情况好像还是在几年前，布鲁斯突然告诉他们，他和克拉克决定要在一起的时候。
“不是吧……布鲁斯？”迪克试探性地开口，“难道你和克拉克……”
要分手了不成？
布鲁斯被他怪异的神情弄得莫名其妙，不懂他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提起克拉克。不过对方这副煞有介事的模样倒是有效缓解了自己的紧张。
“不是。”他皱皱眉，深吸了口气，“过去……我对你们的关心都不够，很多事上也没有理会过你们的想法……很抱歉，我没能做到更好。”
这下好像是真的吓到迪克了，他不明白布鲁斯为什么要突然说这些。
室内很静，窗外飘起了雪花，布鲁斯站在窗户的一侧，神情严肃而认真，眼中罕见地流露出一丝懊悔：“你也好，杰森、提姆、达米安……我应该对你们更耐心一些的。”
温暖的灯光在布鲁斯坚毅的脸上投下阴影，迪克不自觉地将眼前的布鲁斯与他脑海里的模样做起了对比。布鲁斯的后背似乎没那么挺拔了，整个人也不如前几年看上去那么神采奕奕……迪克脸上多余的神色消失了。他知道布鲁斯想表达什么。或许人到了一定年纪都会开始反思过去，只是他没想到布鲁斯也已经走到了那里。他开始试着组织语言，但这对他来说同样也是破天荒地头一次。
“其实在经过了前段时间的事情之后，我被推着来到了你的位置上，我想我终于了解了一点你眼中的世界——很多事，假如换做是我，肯定没办法做得比你更好。”他慢慢说着，“原来成为‘蝙蝠侠’意味着那么多……好多时候我都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被这些层出不穷的状况给搞垮了，真不知道你是怎么一个人撑下来的，在有我们以前。”
迪克实话实说，到最后反倒露出了个释然的笑容：“或许过去我确实对你有过怨言，杰森和提姆也是，对你有过不解，但我相信在经历了这么多以后，我们对你只会剩下敬意和感谢。至于达米安，他还小。等到未来某一天，他也成了能独当一面的英雄了之后，他也一定会明白。当能最直接地体会到的时候，就不再需要言语来解释了。”
他们在餐厅前站定，厚重的大门后传来了隐约的欢笑声，看来其他人已经在他们谈话的功夫里回来了。“进去吧。”迪克拍了拍布鲁斯的肩膀。布鲁斯就在此刻恍惚又想起了白天做过的那个片段式的梦。
眼前的大门和梦中的门逐渐重合在了一起。他抬手握住门柄，感受着上面细腻的雕花纹路，稍作停留后用力推开了它——
灯光与食物的香气，还有清脆的欢声笑语被一起放了出来。大家都回来了。女孩子们正在餐桌的一侧热烈地聊天，三个罗宾只好各自找位置呆着，还是提姆第一个注意到了布鲁斯进来，而杰森达米安则面对面地环着胳膊，仿佛在比谁的脸更臭。迪克推着圣诞树往餐厅的一角走去，顺便给了坐在那里的杰森一掌，以叫他帮忙为由打断了他和达米安之间诡异的对峙。
布鲁斯看着眼前的一切，脑海中又出现了那年见过的小小的、缠满了彩灯的圣诞树。他想他最宝贵的东西，已经全都在自己的眼前了。
“达米安。”
他走到了没有参与任何聊天的达米安身边。对方闻声抬头，还是那副谁也不服的倔强表情——配上这副孩童的身板总是有点好笑。布鲁斯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想不想听听你祖父母的故事？”
外面风雪正大。两人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出了大宅后一直向东，没多久就来到了托马斯和玛莎的墓地旁。布鲁斯将手中的提灯举得更高了一些，使光能照亮眼前小小的墓室。
“这里是他们被安葬的地方。”
曾经有藤蔓缠绕的地方现在都已经都被大雪盖住了，在雪夜里泛着淡淡的光。布鲁斯凝神看着那幢灰白的建筑一会，缓缓开口：
“托马斯·韦恩，你的祖父，哥谭市曾经最有名的慈善家。为人谦逊有礼，救助过很多贫困边缘的人。同时他也是一位优秀的父亲。”布鲁斯的手指顺着墓碑上的雕刻往旁边划去，“玛莎·韦恩，你的祖母，到今天她都是我所见过的最美丽的女子……他们都是非常优秀的人。”
布鲁斯专注地诉说着，语调平缓真挚。达米安偷偷仰头朝他瞄去，发现不知道是灯光还是场合的原因，布鲁斯平常冷峻的眉峰还有棱角分明的下巴都在此时显得温柔极了，是他从不曾见过的模样。这时候一只手落到了他的肩上。沉浸在回忆中的父亲在无知觉中将达米安揽到身侧，达米安僵硬了一瞬，没有拒绝。
要是换做以往，他可能会立刻跳起来挣脱这种把他当小孩子看待的举动，但此时此刻，他觉得这样也无妨。
“我真的很想念她。”布鲁斯在黑暗中呢喃出声。
雪花还在落着，两个人靠在一起，直到身后传来了一声轻咳。布鲁斯和达米安一起转身，看到年迈的管家不知何时来到了他们身后。
“克拉克老爷回来了，玛莎夫人也来了，只是火鸡在途中凉了，需要重新加热一下，用不了太久就可以开始晚餐了。”
布鲁斯点点头。他低头拍了拍达米安的肩膀，说：“你先回去，我再在这里呆一会。”
达米安难得听话。阿尔弗雷德回头看了一眼小少爷离开的背影，感慨道：“达米安少爷真是成长得非常迅速啊。”
布鲁斯望着他离开的方向，深深地出了口气，白雾飘上夜空。
“是啊……他们都是一转眼就长大了。”
时间飞逝，曾经年少的自己从未想过要成为“父亲”，可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成为了“父亲”。生活在某些时候并没有给过他选择。不论愿意与否，这份重担已经被塞到了他的手上，他只能担起这份责任战战兢兢地走下去。然而事情总是一件接着一件……布鲁斯一刻也不敢停歇。等到他好不容易可以喘口气的时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他这才了解到为人父母原来就是这么一回事……只是有些事情错过了便再也无法弥补。
布鲁斯站在雪中，眉间点上了白霜。阿尔弗雷德早已收回了跟在达米安身上的目光，转而打量起自己身旁的男人。若说时间不做停留，那何止是在小孩子的身上。他身旁的人不也是一瞬间就长大了吗？多年前的布鲁斯还没有他的腿高，可一转眼，他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庭，虽然和老管家预计的样子不太相同。
“布鲁斯老爷。”阿尔弗雷德忽然很轻地唤了他一声。
布鲁斯如梦初醒般转头。
“我知道你总是觉得自己对他们都有所亏欠。你应该多做一些这个、多做一些那个，这是每个成了父母的人总有一天都会体会到的心情，因为你知道，这些孩子还可以成为比现在更棒的样子，但是布鲁斯老爷……你其实已经做了身为父母所能做的最重要的事了……”阿尔弗雷德在这里一停，然后一字一顿地说，“你把他们都培养成了正直、优秀、善良的人。”
从口中呼出的热气在老花镜片上形成了一层薄雾，经风一吹又消失不见。年老的管家站在雪中，不断有雪花在他不再挺阔的肩头落下，融成水珠，化成一片深色的印记。布鲁斯看着看着，忽然觉得有些鼻酸。
他动了动嘴唇，原本直视阿尔弗雷德的目光慢慢往下，落到他的鞋尖上，很久后才轻声说：“就像你为我做的那样。”
“就像我为你做的那样。”阿尔弗雷德笑起来。布鲁斯在他眼中永远都是十几岁的模样，是那个会把眼泪憋回肚子里的、倔强又坚强的孩子。
“谢谢你，阿尔弗雷德。”
他没有过多解释，但他相信阿尔弗雷德一定一直都非常明白。
“要一直身体健康。”
“这话由我来说给你听会更合适，布鲁斯老爷。”
两个人对视一眼，同时笑出声。
“我错过什么了吗？”
一个声音在此时加入，布鲁斯扭头正好看到克拉克落下。因为来得太急，他甚至连衣服都没有换。布鲁斯主动上前抱住了刚刚归来的钢铁之驱，贴着他的耳侧说：“不，你来得刚刚好。”
“布鲁斯？”
被如此主动的拥抱吓了一跳，克拉克僵硬地伸着脖子，双手一时间无所适从，生怕这动作的背后其实另有深意，要知道这样主动的布鲁斯在他的记忆里一共也没出现过几次。他只得看向一旁阿尔弗雷德，用眼神寻求帮助，但阿尔弗雷德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推脱。
“那我就先回去了，两位看着时间，请不要让其他人等候太久。”
“知道了。”
周围再没有别人后，克拉克慢慢地拥住了布鲁斯，臂弯一点点收紧。布鲁斯在雪地里站得太久，克拉克觉得自己鼻腔里满是风雪的气息。
“我刚刚过来的时候碰到达米安了，你知道吗布鲁斯？他居然主动和我说话了。”
“说什么了？”
“用一脸凶恶的表情和我说了‘圣诞快乐’来着。”
克拉克感觉到埋在他肩膀上的布鲁斯发出了一声低笑，微凉的嘴唇蹭过他的颈窝，弄得他有点发痒。他只好将人抱得更紧一点。
“回去吧？”
“再等一会。”布鲁斯说。
这段时间他一直没给过克拉克什么好脸色看，原因两人都清楚——当布鲁斯因为各种原因而不得不考虑放下蝙蝠侠的身份时，克拉克还是那个无所不能的钢铁之躯。生活折磨着布鲁斯的骄傲和自信，两人间的落差也让他感到无所适从。所幸的是这些克拉克全都明白。
在对方被生活变成了你所讨厌的样子时，也不该忘记这一切的源头是什么。超人博大的胸怀包容了布鲁斯的坏脾气，一如过去的每一个时刻。
“克拉克，我是说如果。”布鲁斯舔舔唇，“如果你不做超人了，而是像以前一样做个普通人。你会选择做什么？”
克拉克沉吟片刻：“……我可能会当个作家。”
“不继续当记者吗？”布鲁斯有些诧异地问。
“尝试下新鲜事物也不错。”
他扬起嘴角，而这个笑容让发问者感到了满意。
“继续。”
“我会写一本书。”
“一本什么样的书？”
“关于外星人的书，讲的是从前有一个落单的外星人，他降落在了地球上，这里很美丽，所以外星人想要留下来，但是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所幸在经历了一系列波折后，他终于成功了，而且还在途中认识了一个非常合得来的地球人。他们最终决定不只是做朋友，但是地球人的家人并不喜欢他，所以外星人一直为此而努力着……”
“等一下。”布鲁斯挣脱出来打断了他，“我怎么觉得你这个故事意有所指？”
克拉克无辜地眨眼睛：“有吗？”
布鲁斯狐疑地看了他一会。
“好吧。”反正重点也不是这个，布鲁斯又问，“那外星人是怎么做的呢？”
“他很苦恼，考虑了很多方法，最后去天上找到了一颗绿色的星星，用星星独一无二的碎片做成了戒指送给地球人，以此来表达他的决心和爱意。这下他的家人终于同意了，于是他们终于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布鲁斯突然拽着披风凑近。
他贴着克拉克微凉的耳廓，用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清的声音问：“那么……我的星星在哪呢？”
高空的气息冷而稀薄。克拉克把自己的披风裹在了布鲁斯身上，单手扣紧了布鲁斯的腰。两人在到达了距地面三千英尺有余的高度后，仍在缓慢上升。周遭的云都被他们甩在了后面，湿冷的气息萦绕在鼻间，耳旁是纯粹的风声。布鲁斯的心怦怦跳着，而克拉克还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他们冲破了一大块云团。奇怪的是，这些硕大的、凝结在一起的白色花朵其实并没有给他们造成一丁点阻力。月亮正悬挂在他们头顶，看上去不可思议的洁白、巨大、饱满，似乎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靠近地球。他们在此时停止了下来。身旁的空气震颤着。下一秒，他们开始受引力的召唤而下落。当又一次穿过云层后，布鲁斯睁开了眼睛，看到了绽放在大地上的万顷灯火。
“那里是哥谭。”
“对，再远一些，你看那边的那一小团光亮——是大都会。”
绵延不尽的灯火在深褐色的土地上展开，被建筑物划成了整齐的光带。所有的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渺小。大地寂静无声，只剩下褐色的土和黄色的火。
“布鲁斯……”
他因克拉克的呼唤而转头，从那双搂紧自己的手臂间感受到了对方要说十分重要的东西。
“我知道，你有一个和我截然不同的童年。那些日子你过得非常辛苦……”
“你这是干什么。”布鲁斯猛地打断了对方，他已经猜到了对方接下来的话语走向会是自己不擅长的那种，然而身处高空中，他的反对并不能起到多大作用，所以最终克拉克还是笑着凑过来，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只是想说，谢谢你勇敢地坚持了下来，谢谢你和我相遇，谢谢你留在我身边。”
他们在高空接吻，唇齿间掺入了湿冷的雨雪。克拉克身体一沉，布鲁斯下意识抓紧了他。两人和天地间的千万片雪花一起向着大地坠去，只是他们坠得十分轻盈。布鲁斯的身体充满着失重的不适感，心里却有一种安定的感觉，好像曾经困扰他的忧虑全都走向了明朗。
这时四周的雪花开始一点点地化为水汽。克拉克忽然松开了他，向下方的城市坠去，和那些遥远的灯火一起化成细小的碎末。
布鲁斯停在空中，看着脚下的一切化为虚无。背后有另一个声音正在叫他：
“布鲁斯，你该醒来了。”
他循着声音回头，落入倾泻的月光里。
……
起先是一阵规律而沉重的撞击声，像是什么东西被抬起又重重落下；其次是人声。好像有谁正凑近了检查他的眼睛。
一切还很模糊，伴随着一些嘈杂的声响，布鲁斯等了一会，看到那些虚晃的影子逐渐重合在一起。
“谢天谢地！”有个人喊道，“他还有意识！”
……是巴里的脸在布鲁斯眼前渐渐清晰。然后他看到自己所有的战友都在身旁，其中一双蓝色的眼睛最为关切。
“我……”
他刚试着讲话就因为剧烈的咳嗽而停止。超人立刻拨开身边的人跪下来，想要检查他的伤势，却又悬着双手，不知该如何碰他。布鲁斯稍微挪动了一下，感受到了自己腰侧的血洞，已经做了应急处理，但血流还没有停止……
“坚持一下布鲁斯，保持清醒，蝙蝠飞机马上就到了，阿尔弗雷德会为你做手术……”
克拉克的声音又开始模糊了。布鲁斯用力皱了皱眉，挣动的手指碰触到了一旁散落的碎石。大概这个东西就是造成血洞的元凶，他费力地抬手想要把它拿到眼前看看，但眼下实在是有点做不到。
布鲁斯茫然地睁着眼睛，看到一束清冷苍白的光在飞行器的隆隆声响中有如一轮圆月般降临——
……
“我昏迷了多久？”布鲁斯动了动脖子，试图要坐起身来，却把身边的人吓了一跳。
克拉克紧张得立刻俯身，像要移栽一盆珍惜植物一样双手护在病患身边。布鲁斯有点嫌弃地瞥了一眼，想说他大可不必如此，结果还没开口就先被在韦恩大宅更有威望的人怼了回去。
毕竟比‘蝙蝠侠不赞同的目光’更有杀伤力的是‘韦恩庄园的管家不赞同的目光’。阿尔弗雷德一边收拾仪器一边朝他们甩来非常严肃的一瞥，带着莫名的威压说：“布鲁斯老爷，容我指出你的所作所为真的非常不恰当。”
两个人也不知道为什么真就像做错事的小孩一样面面相觑。
布鲁斯一直等到阿尔弗雷德走了以后才又问道：“任务呢？”
克拉克有点无奈地在他床边坐下，握住布鲁斯的手掌，轻轻按压。“几个小时前就结束了。”他勉强打趣道，“看来今晚的圣诞节晚餐你要在这里吃了。”
布鲁斯没有吭声。再次听到“圣诞节”和“晚餐”这两个词使得他有些恍惚，毕竟在方才的梦……又或者是幻觉里，他已经参加了一次，而那漫长的一天在现实中不过才短短的一瞬，想想总觉得不够真实。
他转头看向窗外，卧室的窗沿上落了一层淡薄的白色，在夜里反射出浅浅的光。
原来下雪了。
克拉克站起身，走过去静静看了一会，忽然没有来头地来了一句：“说起来，我拜托阿尔弗雷德给罗宾们都发了信息……估计他们今晚会回来。”
“你……什么？！”布鲁斯只觉得脑袋一‘嗡’。
克拉克见状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补充道：“实际上，他们好像已经来了。”
走廊上果真响起了脚步声。
布鲁斯回头冲始作俑者露出了一个凶恶的眼神，小声说着“等下再找你算账”，而克拉克则还给他了一个深情又克制的拥抱，像落下的海浪一样不容拒绝地淹没了他。布鲁斯听到他在距离自己几厘米的地方说：“不用谢，只是明年一定确保我们招收几个懂治疗的人……”
“滚。”
克拉克一怔：“这里不是哥谭。”
布鲁斯立刻改口：“滚出我的宅子。”
谁料到对方居然理直气壮地耍赖，说可以，过了今晚。布鲁斯重申“就现在”，没想到对方又来了一句“那你还怎么找我算账”。
布鲁斯无语了，不是很想进行这种赖皮式的对话，但主要还是因为外面的脚步声已经到了房门前。他不自觉收紧了攥着被单的手。
就在门开的那一刹那，他察觉到克拉克引过他的脸吻了下来。……时间因此而暂停了一秒，随后所有人的声音都在小房间内齐齐炸开——其中以达米安的最为响亮。
超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坦率地带过了所有话题，等到几个罗宾们开始内部调侃后才抽出空朝布鲁斯眨了眨眼睛。
“圣诞快乐。”
布鲁斯看到他无声地对自己说。
很久以前，布鲁斯曾经思考过节日的意义。如果没有能够一起度过的人，那是否再重要的日子都和普通的一天没有区别。既然本就是极为普通的一天，那又为什么要让所有人都聚在一起……这样做真的有意义吗？
大概这个问题确实有够无聊。布鲁斯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没有。抛开一切宗教背景来说，圣诞节也不过是一天合法的带薪假期而已，但这话说出来未免又会使得克拉克缠着他讲一堆道理。所以他愿意退让一步，给出个理由。一个去这么做的理由。
……它可以是一个机会，一个用来表达感情的机会。
所以布鲁斯最终还是松口了。
在克拉克对他说完之后，他也悄然对他做了个口型。只不过他说的是：我也爱你。
窗外，在三千英尺之上凝结而成的雪花终于落到了地上。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