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义超蝙】冰层之下12
前文：01, 02, 03, 04, 05, 06, 07, 08, 09-10, 11
“新世界的公民您好，现在开始进行惯例午间播报：
为了您的日常生活顺心，请牢记并遵守我们的公约，绝对不可以做出任何违反法律的事情。切记，这个世界不允许任何伤害他人的行为发生。在这里任何犯罪行为都将被严惩，没有人可以逃脱。
相信那些游荡在街道上被打造成超人模样的机器人，它们会像真正的超人一样保护你。如果有任何让你感到不安的人或事，可随时向您身边的机器人报告，我们将尽快解除您的困扰。新世界里不会有人受到暴力的威胁，暴力在这个世界绝对不被允许。
警惕那些表现出暴力倾向的人。如有任何威胁您身心健康的事情发生，我们将会第一时间抵达现场。但需要提醒您的是，人工智能的判断与您的判断有概率存在差异，或许会将您一起带走，请您不要惊慌。健康愉快的环境离不开每个人的努力，请您注意自己在公众场合下的言谈举止。
需明白身为受害者的同时也有身为加害者的可能，切记，使用暴力一定会遭受惩罚。城市秩序的威严不容挑战。为了您自己以及他人对美好世界的愿景，请您在做出任何举动前再三思考，一时的忍耐将会为您以及这个世界带来永恒的安逸……”
两位超人停在大都会上空，看着播放午间广播的机器人在城市里四散开去。
“你觉得怎么样？”
天气晴好，红白两色的披风在北风带来的干燥冷意中各自招展，午后的阳光穿透它们垂直落下，视线所及之处一片明朗，脚下栖居着几百万平民的巨大都市的每一个角落都一览无余。卡尔满意于所见之景，扭头却发现旁边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自己一副心不在焉的表情。
“超人？”
“抱歉。”
抬眼正好目睹了白超人唇角的微笑消失，克拉克纵使没那个心情也还是拧着眉头道了句歉。然而这个世界的超人似乎比起其他的要严厉很多，克拉克意识到自己依然被盯着，仿佛一句“抱歉”不足以为抵消自己方才的失礼一样，卡尔的目光直白到甚至让人不适。
偏执——不知为何，这个词语出现在了克拉克的脑海中。
就好像是为了印证他的想法，卡尔背着手飘近了一点：“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克拉克不动声色地反问：“你指什么？”
两人间的氛围因距离的缩短而催生出一股不容忽视的威压。克拉克平静接受另一个自己的审视，不做反应的同时也不掩饰攻击的意愿。回想起初入这个世界时的经历，无处不在的规劝与警示着实让他无法呼吸，眼前的一切就如同现在这个堵在他面前的规则缔造者一样，让人喘不上气。
明明是同质化的城市与街道，但是生活在这里的人都躲不过那双眼睛——批量生产的超人机器人游荡在市区的各个角落，用那双无机质的眼睛检视着过往每一个人。克拉克同它们对视的时候只感到窒息。
这个世界是如此安全，也是如此压抑。人们不敢抬头正视迎面过来的路人，就餐于同一张桌子上的人不敢用正常音量讲话。大家都低着头，穿素色衣服，神态疲惫地做着手头的事情，生怕引起一点点别人的注意。超级听力甚至捕捉不到一点正常的声音。
严重的错位感从克拉克进入这个世界的那一刻就已经诞生。身处绝对保障之下的人们的反应却如同惊弓之鸟，疲倦背后隐喻的是沁入灵魂里的应激，可是这个世界竟然还在正常运转着。社会机器巨大的轰鸣下之听不到一丁点除了齿轮咬合以外的声音，但是通过缝隙完全可以发现那些不对劲的征兆就在那里，只是没有一个人正视它的存在。
从千千万万的居住者到那个拥有绝对力量的唯一领导者，这个世界统一得怪异、乃至诡异。克拉克无言沉默了一会，别开脸：“我对你的世界没有兴趣，一早我就说了，我来这里只为了他。”
白超人的眼神在听到那个“他”的瞬间极不自然地抽动了一下。
“你就这么肯定你的选择是正确的吗？”他忽然一转话题。
克拉克明显也有点意外，但他对隐藏在卡尔话头下的内容同样不感兴趣：“正不正确与你无关。反正你的蝙蝠侠已经死了，他的一切对你而言只是一串再无意义的数据，交给我也不会给你带来什么损失……”
回想起了最初说明来意时，卡尔一定要自己先参观完整个城市的要求，说实话，他也看不懂卡尔的行为。自己已经在这里花费了比其他世界更多的时间，此刻被烦躁所扰的人又何止卡尔一个？想到这里，克拉克很难再掩饰自己的躁意，忍不住脱口埋怨道：“既然如此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我这是在救你！”
克拉克一怔。
一直以来就像是机器般不近人情的白超人的脸上，仿佛是受到了某种乱码的干扰，此刻竟然显现出了一点接近于人的表情。他就跟突然受了什么刺激般咬牙重复道：“总有一天你会为复活他后悔……你看不出来吗？现在我是想要救你！”
克拉克的目光下落，瞄到了卡尔手背上的青筋：
“你到底想说什么。”
卡尔目光复杂地盯着他，将手慢慢收到背后。
“我太清楚选了他的下场是什么了……你以为你们会重新站在一起，为了同一个目标努力，但是我告诉你，他一定会再次背叛你。”
说这话时，卡尔随着吐息的节奏逐渐稳定，再睁眼时，方才神态间的挣扎已被抹去。他立在距离克拉克不过一米的地方，目光却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落在克拉克的身上，带着一点难以被抹去的落寞。
“你我的世界存在一定的相似性，因此我在你身上看到了过去的我也曾纠结过的，但是现在我已经获得了解脱。你我不过是同一条时间线上、不同时间点的存在，所以我也想要给你选择。”他说道，“是选择绝对不会再被背叛的权力，还是选择他——赌他会站在你这边，再也不背叛你……”
北风的将卡尔的尾音从至高点送来：“克拉克·肯特，或者是卡尔·艾尔，一切的选择全都在你。”
周遭久违地安静下来，这就使得机械广播的声音变得格外清晰。克拉克向下瞥了一眼，看到那些银白色的机器人身上反射出深深浅浅的光，脑子里没有来由地蹦出来：这一定是超人的杰作，毕竟蝙蝠侠从不用浅色。
他忽然有点好奇布鲁斯会怎么看待这些，鉴于这个世界已经完全成为了超人领导下的模样。但是蝙蝠侠已经死了，他的看法将永远也无从得知。意识到这点的克拉克发自内心感到疲倦——就好像回到了自己的世界一样，一切都没有回音。
“你的蝙蝠侠是怎么死的？”
这回轮到卡尔语塞。
“这与我们所谈论的事情无关。”
克拉克抬起头：“所以你从来也没想过再把他带回来。”
这句话让卡尔沉默了更长的时间。时间久到克拉克开始琢磨他会不会因为触及了痛点话题而再次失控时，却听见了卡尔冷静地开口。
“因为没有意义。”他说，“我与他的看法注定存在分歧，且无法统合，就像你的世界一样，他只会反对我，如果他回来了只会让一切都回到过去、联盟四分五裂所有势力混战不休的分裂中。”
卡尔的叙述条分缕析，然而克拉克却注意到了他微微睁大的眼睛，眼神飘去了很远的地方，就像是陷入了轻微的失神中。
“这样是不会有结果的，还会让全世界都跟着受苦……但是像现在这样，至少我与他之间有一个人实现了愿望，带给了世界曾许诺过的和平。”
这话让克拉克觉得胸腔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一样堵得慌，奋力调节了半天，忍不住问道：“那你就从来都没有感觉到过‘无聊’吗？”
卡尔的眼神终于聚焦。他凝视着克拉克的脸，又或者是他自己的脸，回答道：
“没有。”
克拉克原本想说点什么的话最终还是咽回了肚子里。
其实白超人的反应他理解，甚至不如直说在布鲁斯才死去的那几年里他也是这么觉得的，反正他们之间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活着就剩下无休无止的争斗……那么如今布鲁斯先行退场，自己岂不是也获得了解脱？可是如果他真的这样认为的话，为什么又来到了这里，跋涉无数个平行宇宙去搜寻能够再“拼出”布鲁斯灵魂的碎片。
克拉克面对这走投无路的迷宫，疲倦地长出了口气：
“可是我实在是厌倦了再做任何选择。”
卡尔神色复杂地伸出手，点了点克拉克的位置，继而又点了下自己的位置：“你要明白，你现在已经走到了这里，再往前一步，你就会抵达这里。”
克拉克明白这话的意思：如果放弃那个愚蠢的复活计划，继续执行自己的想法，那么他将会收获一个完全符合自己“理想”的世界，估计还会获得眼前的这位白披风的超人的支持以使其更加固若金汤。而坚持的话，没有人清楚最终会走向何方。
成功也好，不成功也好，那都将是一条没有明朗未来的道路，怎么看都将通向无尽的痛苦与纷乱……但是在那之后呢？
无数的可能之中，是否也有一丝概率可以通向那照亮迷宫出口的一线天光——
克拉克伸出手，下意识地接住了卡尔朝自己扔来的东西，感到掌心被什么东西硌痛，摊开发现被扔过来的竟然是一枚戒指。戒托上镶嵌的东西已经没有了，但是指环的部分温润透亮，看得出曾被人长久佩戴过，克拉克将其往上举了一点，看见内环上刻着一个小小的字母“B”。
“你可以从上面提取出你想要的东西。”白超人面无表情地说。
克拉克一时不知道该回复什么，他甚至也不知道为什么卡尔会突然改变了主意，但是目的好不容易达成，他肯定说什么都不会放手。他当着卡尔的面将那枚戒指小心地收起。
“你会后悔的。”
卡尔的沉默一直到克拉克启动了那道连通不同宇宙的时空之门时才被打破，克拉克闻声回头望了他一眼。
天空不知何时已转入阴霾，奔涌的北风由此也更加呼啸，卡尔站在风里，白色的披风几乎与灰白的云层融为一体，铁青的脸色使得他看起来仿佛要化成雕塑。面对克拉克的目光，他加重了语气阴郁地又重复了一遍：“你会后悔的。”
克拉克了然点一点头：“我已经决定了，无论会招致什么样的后果。”
他没有再去看卡尔的表情。离开那个世界的那一天，他没有想过两个人还会有再见面的机会。
可能也是他还不够了解自己，所以没有想到之后的某一天，先前拜访过的人会反过来再来拜访他。迎着站在废墟之中的卡尔，克拉克蹲下查看被他重伤的戴安娜的伤势。腰腹巨大的撕裂伤看起来已经无力回天，她靠在一尊破碎的圣母像脚下，乌发混着血污黏在侧脸上，面对“死而复生”的克拉克，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颤动的眼瞳中写满了难以置信。
克拉克没有解释什么，同她简单的眼神交汇后便起身朝着那个扰乱了这一切的元凶走去。
“你是来报复我的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