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义超蝙】冰层之下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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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人类总是喜欢追求那些虚幻的东西呢？”
身侧无人回答，卡尔顺势侧过头向自己的右后方扫去。
和几天前相比，总是威风凛凛的亚马逊战士此刻明显有些萎靡，无神的双眼望向地面，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这样的反应显然不能让人满意，超人的目光如手术刀般缓缓划过她的脸：“……别走神，我可不是你们世界的超人。”
戴安娜一怔，抬起头。
迟钝的思绪没能立刻解读出这句话的意思，从孤独堡垒返回的这四十八小时内，她几乎时刻处于一种紧绷的状态下，精神因缺乏休息而恍惚。
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超人与蝙蝠侠一起消失了。戴安娜亲眼看见他们被吞进了那个撕裂时空的裂缝中，纵使她当时再恼火，过后也不免觉得这样的结果难以接受，可始作俑者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那双眼睛就像此刻一样，深深的潭水表面看不到一丝波澜。
“抱歉。”
卡尔没有理会她的道歉，只是不温不火地提醒道：“绿灯军团的人马上就要来了。”
戴安娜默默板正了站姿。
四十八小时前，原本的超人消失后，白披风的超人代替他的位置。改变制服时，他从镜中窥见了身后戴安娜的失魂落魄的脸，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同她搭话道：“是不是和你们的超人看起来一模一样？”
彼时的戴安娜根本无法思考。按照卡尔的解释，时空裂缝就像是一道裂开的峡谷，不能及时从另一端出来的话便会被里面呼啸的狂风撕碎。
“所以你……你刚刚杀了他们？”
听到这样的询问，卡尔讳莫如深地闭上嘴，待整理完毕后不徐不疾地转身。
“反正他已经不是你心目中的领导者了，不是吗？”
光源从卡尔的背后投射过来，戴安娜分不清是不是因为孤独堡垒的关系，这个超人给她的感觉愈发冰冷，明明是同样的脸，却带给了她完全不同的感觉。就像初次见面的时候，她一眼看去就知道眼前的人不是卡尔，但他却给了卡尔不能给她的选择。
必须要救下这个世界才行——白超人那时对她的许诺在怒火消退后逐渐浮上心头。戴安娜面对这个已经彻底“变成”了卡尔的卡尔，竟觉得什么也说不出来。被他目光扫过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爬过，可是超人已经死了，这个世界不能没有超人……
“不用担心，我会代替他让这个世界再次稳定。”他这样对自己说道。
戴安娜只能目送他的背影走出堡垒。
从北极回来之后，卡尔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接通了与绿灯军团的通讯，定好两天后就地球问题进行一次面对面的会谈。地点在大都会市中心的纪念教堂，双方都只带少量的人到场。超人方只有神奇女侠作为陪同。
戴安娜站在宣讲台旁，从刚刚的对话过后两人便各自沉默着。教堂周边的闲杂人等早已提前做好了清退，她同超人站在空旷的教堂里，余光瞥到教堂角落高大的圣母塑像。
石刻的圣母头戴金冠，双手合十于胸前，以平静悲悯的面容平等地俯视每一个来到她面前的生命。戴安娜单方面同她对视，竟然奇异地觉得安定了下来。她这才慢慢想起，这所教堂是为了纪念前大都会因核弹爆炸而丧生的三百万普通市民所建。
……超人竟然将和谈地点定在了这里。
作为大都会重建之前就提前规划好的区域，教堂的窗外摇曳着成片的绿茵，一下子将忙碌的人类都市向外推开了数百米。整个公园以教堂为中心，向外绵延出一片碧涛如海的寂静，刻着当年遇害市民姓名的纪念碑伫立在百岁树龄的巨木之间，戴安娜忽然意识到，或许除了自己以外，他们将是这场关于地球谈话的唯一见证者。
那么这样说来……超人之前的询问与他们有关吗？她不自觉地去追提问者的身影，看到那个人正站在面朝教堂正门的台阶上，教堂彩窗所落下的斑驳光影披在他的肩头。
超人负手而立，独自迎向那被阻隔在外的白色天光，背影坦然又决绝，整个人神圣而压抑。那一瞬间戴安娜非常想要知道他正在想什么，可惜钟塔的报时声在整点时分准时响起，紧接着三名被包裹在绿光中的身影应声出现在白光中。教堂的大门随着他们的进入缓缓关闭。
巨大的响声回荡在古老的建筑物内，灯火映照出其中一张熟悉的面孔。卡尔通透如琉璃般的眸子随着他的上前轻轻转动：
“哈尔·乔丹。”
被叫出名字的灯侠充满讽刺意味地扯一扯嘴角，大声回道：“好久不见了，你这混蛋。”
身为地球本身的灯侠、以及“叛逃”的前联盟成员，卡尔对他的到场并不感到意外，因此也没什么芥蒂地接下了那声不够礼貌的称呼。
“坐吧。”他大方地一指早已摆好的两排座椅。
三位灯侠对视了一眼，其中最为年长者开口道：“超人，我们来到这里并不是想像使团一样与你去交涉、然后求和、折中——我们的诉求始终只有一个，不会改变也不会让步，那就是请你解散地球上的脑控军团，解除你装进他们身体里的脑控装置、放他们自由。”
超人点点头，看起来并无意外：“然后呢？”
这份好似通情达理的态度让灯侠略微停顿，他停一停才又继续道：“让他们能够回到自己的星球，让我们的灯侠送他们回家。”
超人笑了：“但是他们现在正在地球服役。”
“是你的脑控装置在强行让他们服役！”本来忍住打算让旁人发言的哈尔还是忍不住呛声道，“他们本来做为布莱尼亚克的囚徒被困在瓶中城内这么多年已经够悲惨了……没想到好不容易被放出来不过是遇到了下一个奴役者，真亏你能心安理得地享受这种行为！难道你对他们完全没有怜悯之心吗？”
“不，事实并非如此。”超人反应迅速，针对质疑条分缕析地给出了解释，“本着生命共存的原则，联盟在缴获了布莱尼亚克的飞船后将这些瓶中城里的居民批量放出，为他们在地球上安置了家园与资源，使他们能够像人类一样正常地在外生存。那么作为一视同仁的代价，他们是否也该给与地球相应的回馈呢？……成为联盟护卫军不过是方式的一种。作为来自地球的灯侠，你应该非常清楚，现在有不少区域是外星人与地球人共同生存，他们就像普通的地球人一样进行着生产和劳动，我认为这些应该并不能称之为‘奴役’……”
超人忽然顿住。他负手站在那里，以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着三位灯侠，如同求知孩童般忽然缓声询问道：“据我所知，灯团的存在是为了守护宇宙间的和平与秩序，对吗？”
哈尔仿佛察觉到什么似的蹙起眉，另外两名灯侠也相互交换了个眼神，而超人见到没有人反驳，再度微笑起来。
“那么容我问一句，这么多年来灯团在做什么？”背后的双手猛然向前摊开，超人先前克制的言语在此刻裂出缝隙、甚至染上了兴奋的色彩，“布莱尼亚克的飞船内有几千个瓶中城展品，说明他至少已经扫荡过上千个星球——这段时间内灯团做了什么？灯团是否有接到过那些受害星球的求救，是否也有试图解救过那些被掠走的生命？！”
另一位绿灯插嘴道：“灯团当然也……”
“但是你们没有做到！”骤然拔高的声调使得超人就像一把沉寂已久的兵器突然露出了尖锐的锋芒，“最终击败了布莱尼亚克的人是地球，也是地球将那些囚徒从瓶中城里救了出来，那么如何处置自然是地球说了算，凭什么绿灯军团的人要来对地球指手画脚？”
哈尔沉下脸。他并未被这突如其来的指责吓住。
“那只是你一厢情愿的事情罢了。”他说，“你根本没有给过他们选择的权利……要从瓶中城内离开只有带上装置——你根本就没有给过他们表达自我意愿的机会。”
“不是我不给他们机会。”超人颇为遗憾地耸耸肩膀。原本他还有点期待灯团能摆出更多的大道理来攻击他，结果也不过如此，“首先这些人被关在瓶子里太久了，很多人已经在这样的封闭环境下失去了表述自我的能力，再加上他们本身就与地球语言不通。那么在不知道是否能理解并适应当前环境的背景下，为了保护原住民的安全，给他们带上脑控装置是最好的选择；其次，地球那时刚刚经过布莱尼亚克的扫荡，未必就有能力能一边兼顾自身的重建一边送他们离开。可如果就这么放任不管的话，让他们自己离开……谁知道会不会在途中死去又或者是成为了别人的俘虏？这样岂不是违反了最初救下他们的初衷？再者还有没有可能……如何他们在流浪中变成了新的宇宙海盗，反过来抢夺地球的资源又会如何？请问这些事灯团考虑过没有？”
超人看着几位绿灯欲言又止的神色，冷笑道：“除了那些假大空的东西以外，这些实际的问题也在你们的考虑之中吗？”
教堂之中的氛围一度冻结。哈尔意识到自己的小臂被旁边的前辈轻轻捏了一下，他恍如意识到什么般微微睁大眼睛，可他却无法停下。
“……不错，你所说的这些确实都是很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如果脱离了地球本身的状况来听，简直就是一番极其公正的领导者言论，可是，有一个问题我还要请教你……那就是，你这是代表谁在发言？”
他倏地抬起头，目光灼灼如同一只火炬，对着高高在上的人间之神投射出冰冷的不屑：“你已经不再是过去的那个带给人类希望的超人了！卡尔·艾尔，地球并没有臣服于你。这些年来世界各地的反抗活动从未间断，不断有人类站出来指证联盟的过错，指出你凌驾于所有人之上的傲慢，你的决定已经不再代表人类的意志！你只是在维护你想象中的统治罢了，说白了……你只是在维护你自己的利益，维护你把地球想象成你的财产之后，你作为一个持有者的利益！……人类也好、来自瓶中城内的外星人也好，你有没有问过他们的想法？你凭什么为他们做出决定？”
“……我替他们在所有可能的风险实际发生前直接考虑好不好吗？”超人面容紧绷，目光缓缓下移，不动声色地扫过哈尔带着灯戒的手指，“倒是你——哈尔·乔丹，身为地球人，为什么如今要站到我的面前替外星人说话？”
“当然是因为所有的生命都该被尊重。”灯侠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出发之前，拥有更多交涉经验的前辈特意叫住他，告诉他灯团不会在明面上谈到地球的统治问题，图穷匕见的事不到万不得已不可以做。然而实际交涉下来，哈尔只觉得有些事是无法回避的。
当剖开内里，便会意识到所有问题其实都来自于手握权力的那个人的自我意识。
没有人会对自己做出残忍的事情，也没有人会对自己的同胞使用非人道的行径。家人、朋友、同事、伙伴、国民……放眼看去，尚且知道自己面对的不过是和自己同样的生命、而非草木或是畜生的话，那么谁重要、谁又不重要……
灯侠心想，如果一切就像那个现在领导着反抗军的、全身都裹在黑色铠甲中的骑士所说的，超人的内里依然有一丝人性存在的话。
那么他就会明白——
哈尔不自觉上前一步，无比郑重地对着那个自己也曾跟随过的人说道：“就算是像我们一样获得了超凡力量的人也不配替别人做出决定，打着为大局考虑的旗号去要求他们做出牺牲！因为他们……”
眼前一瞬间晃过了那些在芯片的作用下不得不拿起武器，日复一日地执行命令的外星人的脸。
他们有多久没有回到自己的家乡了呢？他们的寿命又还剩下多少呢？
哈尔干涸的嗓子轻轻吞咽了一口，垂下眼睛：“因为不是每个人都能承载那种牺牲。有的人的一生很脆弱，他们……是输不起的。”
教堂内寂静无声。
从谈话开始后不知过了多久，连窗外的太阳都发生了移动。穿透彩窗的光芒从超人的背后溢出来，也流淌到了哈尔的脸上，哈尔的视线因此变得模糊，好像突然进入了另一个空间，连带着眼前的一切都被柔化了。
在那温柔的光芒中，他看不清超人的面容，却看到他从台阶上沉默地走了下来。
一步、两步……
他来到了距离哈尔不足一米的地方，对他伸出了手。
一直在旁边静观其变的戴安娜失声喊道：“卡尔？！”
显然对方已经做出了选择。哈尔一怔，本能般也递出了自己的手，几乎有些难以置信地牵起嘴角：“你……”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骨骼被碾碎的清脆声响。
灯戒赋予持有人能够按照自己的内心所想幻化出真实武器的能力，所以打败一个绿灯最有效的方法就是欺骗他，在他没有怀疑的情况下夺取他的戒指。
卡尔在握住哈尔的手后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他的右臂扯了下来，然后一举捏碎了他带着灯戒的手指。哈尔的武装顷刻解除，超人以热视线轻易穿透了他失去保护的胸膛，鲜艳的血液喷溅到在场所有人的身上。
“哈尔？！”
另外两位绿灯大吼一声，然而他们能做的只有看着哈尔的嘴唇轻轻抖动了两下，然后直挺挺地跪倒下去。
“……你！超人！”
没能阻止惨剧的两位灯侠瞬间以完备之姿向杀人凶手攻来，而超人早已料到这点。
迎接他们的是来自超人的全力一击。
巨大的爆破声响彻大都会上空。原本在附近做着会谈转播的主持人一愣，回过头的瞬间天旋地转，转播镜头与里面的人一起被铺天盖地而来的气浪与碎石冲击到地上。
戴安娜从巨大的落石中钻出来，看着眼前几乎被冲击得七零八落的教堂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你在干什么？”她遵从第一反应冲到超人的身边，一把拽住他的衣领，几近疯狂般吼道，“你杀了他们？！”
“放手。”超人非常不悦地盯着戴安娜拽着他衣领的手，以一种奇怪的口吻问她，“戴安娜，你没杀过人吗？”
“那不一样，我杀的都是犯人、是罪犯！而你杀了哈尔，他是……”
“叛徒。”卡尔冷冷地接道。
戴安娜整个人愣住，但很快她就反应过来，以更高的声音盖过他：“他是绿灯军团的人！你杀了他就等同于是拒绝和谈，你这是在向绿灯开战……！”
她忽然噤声，仿佛看到了最为恐怖的事情一样看着超人。超人则借机挣脱了她的手，整个人没有一丝想要反驳的意思。
“……你不是说了会让这个世界变得稳定吗？”
“而这就是通往稳定的必经之路。”他利落地将被扯乱的前襟重新收拾整齐，然后给了戴安娜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相信我，所谓‘自由’才是造成混乱的那个最不稳定的因素。”
克拉克在一片冰地上睁开了眼睛，看到孤独堡垒光洁的穹顶上有隐隐波光流动。他像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景色般注视了一会，随后才挣扎着坐起身来。一只蚕蛹型机器人趁着这个时候来到他的身边，摆动着触手对着归来的主人作了一番检视。
“欢迎回来。”
克拉克抬起头，视线却越过它落在了它后方的地板上。
布鲁斯果然正躺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闭着眼睛，显然还未从时空震荡中醒来。普通人类的身体与意识在被分离后不像氪星人那么快恢复。克拉克挪到他的身边，看着布鲁斯睡熟的模样，估摸着他大概还要再过几个小时清醒，原本想要再碰一碰他的脸的手，却又在想到什么后默默收回。
“等他醒了以后，不论去留都可以，不要阻拦他。”
一旁漂浮的机器人似懂非懂地飘在那里。克拉克起身前再次深深看了布鲁斯一眼，随后再也没有回头。
“给我切入联盟的内部通讯。”
他进入另一个房间，边走边向跟随的机器人下达命令，然而他话音刚落，整个房间顿时被通讯线路里的巨大杂音和爆破声填满。克拉克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把画面也调出来！”
然后他看到了燃烧的城市出现在他的眼前。
巨大的外星军舰乌云般缓缓驶过大都会的上空，四周被导弹的弹径与快速移动的绿光照亮，随后发出一阵阵爆破的巨大轰鸣。地面上，曾经鳞次栉比的钢铁森林已然在宇宙级别的对战下成为一片残垣断壁。大楼从中间倒塌，马路被拱起后自最高点折断，人类文明的成果在难以估量的蛮力面前不过是一阵阵烟尘。
街上到处都是战争的痕迹，生命在这样的天翻地覆间确实渺小如蝼蚁，克拉克甚至一眼看去都找不到他们的踪迹。他瞪大了眼睛：“是谁下的命令……”
回答他的只有更大、更加密集的爆炸声。
“通告联盟所有的战士——现在正是你们要拼尽全力争取的时刻，没有牺牲的世界将永远不会安定，所以要依靠你们的力量在此刻全力肃清敌人，不论对方是谁。”
鲜红的披风在风中展开，一个人影从烟尘中缓缓升空，画面随着他的声音聚焦到他的脸上……那张与克拉克一摸一样的脸。
“——杀死所有带着灯戒的人，杀死与他们站在一起的人，杀死每一个想要阻拦我们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