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义超蝙】冰层之下03
“你什么意思？”
布鲁斯警觉地瞪大了眼睛，身体小幅度地往椅背上靠了靠。这样的反应出现在蝙蝠侠的身上大约是有点好笑，超人忽然一改先前的冰冷，连语气都变得友善起来。
“字面上的意思。”超人微笑。
布鲁斯并没有被这虚假的和善收买。任何有脑子的人都能联想的到与“检查”有关的灰色地带，更何况负责操办的还是个不知底细的外星人。
他坐在那里既不回答也不动作，目光飞快地掠过不远处的“茧”再回到超人的脸上。
“解释一下。”
“我要检查一下你的身体发育状况。”
“……”
布鲁斯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听起来这么像变态的话语也是可以随便说的吗？！
大概是被之前的温柔假象一时冲昏了头脑，他竟然忘了自己实际意义上仍然是人质的身份。人质会面临什么样的威胁根本由不得自己做主，想到这一层的小少爷瞬间脸色煞白。
或许是终于欣赏够了布鲁斯被恐吓住的模样，超人逐渐收起那副玩笑的口吻，再次严肃起来：“我需要检查一下你的身体是否有‘返老还童’的迹象。”
“什么？”布鲁斯不自觉惊呼，“‘返老还童’……你怀疑我是变小的？难道我之前……你认识成年的我吗？！”
信息量再次爆炸，可是掌握着关键的人却说什么都不肯再说。他只是站在那里，强硬地对着布鲁斯命令道：“过来。”
如果说之前的挑衅和逗弄都还在布鲁斯可以忍受的范围内的话，那么像现在这样，直接把他当成傀儡摆布的做法，则是真实的让他愤怒了，仿佛他只是件工具，除了乖乖听话以外不配获得更多的信息。
怒意在胸腔里升腾，布鲁斯白皙的脸颊涨得通红，脑中一闪而过想要跟超人拳脚相、拼个鱼死网破的念头，幸好理智及时拉住了他。宣泄在无法改变的现实面前根本起不了作用，这一点他不是早就明白了吗？
布鲁斯反复回忆着阿尔弗雷德在自己父母离开后教给他的话，深深呼吸了几次，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的确，现在的他似乎也并没有能够不被当成工具看待的资本——虽然拥有说话和自由活动的权利，但这些全都是处于对方的默许之下。换言之，如果对方想要强制他做某事的话，他根本没有能力去反抗。
布鲁斯沉默良久，终于从桌子边上站了起来，主动朝着金属舱走去。
超人微挑起眉，似乎也对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有些意外。
金属舱的上部分还没等人靠近就已经开启，布鲁斯盯着眼前巨大的茧。他还记得自己最初醒来时一片漆黑的视野。虽然顶部与底部之间留足了空隙，但仍不足以让里面的人在合上的状况下坐起来，这感觉大概就比躺在棺材里好上那么一点点，布鲁斯相信任何一个体验过一次的正常人都不会想要再进去体验第二次，毕竟坐立不得的情况其实在幽闭的空间内更容易使人发疯。
“犹豫什么？”
布鲁斯回头看了一眼，从超人冷淡的目光中看到了“催促”二字，这使他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般伸腿朝前迈去。但是令超人没想到的是，布鲁斯小小的身影稍作停留，迈出去的右脚下一秒内又收了回来。
“不行，你必须得先告诉我，我到底是怎么到这来的……你是不是认识我？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布鲁斯转过身，昂头挺立，不紧不慢地诉说着自己诉求。与方才不同的是他的眼里充满了坚定，透出一股初露锋芒的固执。
一丝事情即将脱离控制的不安划过心头，但也只有一瞬。超人眯了眯眼睛，狠道：“你什么意思？”
他开始故技重施地在周围释放起威压，然而没用，对方仿佛突然之间脱胎换骨了一样，居然对此视若无睹。
布鲁斯平静地站在那里，语调没受到一点影响：“你不讲清楚，我是不会配合的。”
“你觉得自己有的选择？”
“有。”布鲁斯那听来还很稚嫩的声音忽然沉了下去，“选择生死的权利我还是有的。”
谁让“工具”长了一张嘴，所以不光可以执行命令，还可以在执行前和使用者谈谈条件？
话一出口，四下登时陷入了可怕的寂静里，超人脸上一僵，种种复杂的神色如同密布的积雨云一样翻涌了起来。布鲁斯听见了胸腔里心脏狂跳的声音。
他与自己打了个赌，赌对方根本就不想杀他。
而且非但不想杀他，还想要他好好地活着。
从桌子边站起来的时候，布鲁斯在脑海里快速回溯了一遍过去十几个小时内发生的事情。不论恐吓也好，威胁也罢，对方下手没轻没重，却明显顾及着他的生命，不然就不会在他撞伤之后把他治好，在他饿了之后给他找东西吃。
人的情绪是对思维的客观反映，出现在脸上，将想法透露得不着痕迹。布鲁斯押的就是这一点。如果对方已经有了选择，那他就能在这件事上获得主动权，而争取同样也是获得尊重的关键。
无声的对峙在密不透风的空间里发酵，两个人的视线一高一低，都在直直盯着对方，就看哪边先做出让步。
布鲁斯已经镇定了下来，他在超人的脸上看到了一丝呼之欲出的愤怒，但很快消散，被一种更加意味深长的慎重代替。一分钟过去了，对方仍然没有采取行动，胜利的天平似乎正在隐隐向他这边倾倒，布鲁斯的脸上出现了一个若有似无的笑容。
能在几乎是一边倒的差距之中找回一点主动，再怎么说也算是件好事。
忽然一阵突兀的提示音闯入两人之间。超人回头往控制屏上瞥了一眼，瞬间皱起了眉。不知是谁的通话请求强行闯了进来，布鲁斯的视线迟了一步，仅仅在屏幕黑暗前捕捉到了一个“W”型的标志。
“我离开一会，这件事我们稍后再谈。”超人扭头对布鲁斯说道。
如果说之前他还没有动真格的意思，那么这回显然是真的了。布鲁斯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于是干脆地点了下头。
超人轻轻一跃，飘荡着的红披风隐入了黑暗中，布鲁斯在原地又等了一会才松开了一直交叠在一起的手臂，被冷汗浸透的掌心在灯光下亮晶晶的，而衣服袖肘的位置早已湿透。
那天超人离开了很久，布鲁斯无处可去，于是研究起了摆放在周围的仪器。
之前有超人在场，使得他连靠近的机会都没有，现在只剩下他自己，简直是连呼吸都顺畅了不少。布鲁斯一路看过去，除开他最为熟悉的茧和超人总是盯着的总控制台外，还有很多柱状的容器摆在四周，被很多管子串联在一起，表面都刻着来自同一种语言的文字与符号。
布鲁斯看不懂，只能试探着贴近去听一听里面的声音。
不知道里面放的是什么液体，屏住呼吸还能捕捉到气泡升腾碎裂的声响，这让布鲁斯想起了自己苏醒以前似乎也曾泡在这样的溶液里。
他忽然怔住。
说起来……脑海中的一切若是顺着时间线往前倒带，几乎都能得到对应的画面，可是不论布鲁斯怎么努力，他就是没办法回想起自己被抓获的部分。
为什么自己会没有抵达这里的记忆呢？这到底是他忘了……还是那段记忆根本就不存在呢？
联想到方才的“返老还童”一说，布鲁斯不寒而栗。
为了找到更多线索，他最终还是来到了那台总控制仪前。偌大的屏幕下，操作台上一溜刻着外星字母的按键足以看得人眼花缭乱，布鲁斯俯身研究了一会，试着按了几个离自己最近的按钮，可除了导致系统跟中了病毒一样地尖叫着“访问驳回”之外别无所获。
由于担心再这样下去会把之前的那些诡异的机器人给招来，布鲁斯试了几次之后就停止了。看来还是得另想办法。
折腾了一整天，疲乏在大脑松懈的那刻趁虚而入，布鲁斯一连打了几个哈欠，坚持了一会还是决定先向身体需求低头。
他左顾右盼了一会，发现这里最接近床的好像只有那个给他留下了点心理阴影的茧。他有些犹豫地回到了它面前。
看着自动弹开的顶部，布鲁斯试探性地伸手按了按舱壁。仿佛害怕机器会突然闭合一样，按了一下又急忙将手指抽了回去，如此反复了几次看到机器没有反应之后，胆子索性也大了起来，干脆直接去拽那敞开的上壳。
超人在另一头看着监视器里的画面，感到有一点点无语。
屏幕里孩子不断的重复着一个动作，既像是不放心的试探，又像是恶作剧的逗弄。说实话，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象过这种行为会发生在布鲁斯的身上。
这几十个小时下来以后，超人意识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他之前过分割裂了布鲁斯的形象。过去那个不苟言笑的人也好，现在这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也罢，它们都是布鲁斯的一部分，可自己却想当然地分开了它们。
当十岁的布鲁斯醒来时，克拉克的心里是暴怒的，因为这不是他所认识的布鲁斯，实验结果也被他想当然地划分成失败。那个时候他一句话都不想和这个孩子说，甚至有那么一秒还想过要抹消掉对方的存在，但是他错了。
超人盯着监视屏里的画面想到，眼前这个布鲁斯，也是有生命的。
画面里的孩子在此时停了下来，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了一样，慢吞吞地挪进了金属舱内。他蓝色的眼睛空茫地盯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稚气未消的脸上显得有些心事重重，在连续换了几个姿势之后最终以侧身枕手的姿势睡去。
克拉克没有立即关掉画面，他的眼神依旧黏在对方微微起伏的后背上。
他的观点到底是产生了变化。
当布鲁斯拒绝他的时候，超人的心头没有来由一紧，好似皮下的神经在随着呼吸的频率跳动。小布鲁斯没有再被他的愤怒吓住，哪怕两人之间差距悬殊，他的要求也是那般不由分说的坚定——这与他记忆中的那个人简直是如出一辙。意识到这点的克拉克短暂地失去了行动的能力……脑海中思绪太多，他干脆就放弃了思考，只是纯粹地注视着眼前的人。
记忆里关于布鲁斯的部分是从对方成为了黑暗骑士后开始的。那么再往前，从那个衣食无忧的孩子到独自肩负起一座城市的男人，这之间的岁月成了蝙蝠侠的一生中超人所不曾了解过的部分。
自己一直在追求的相遇发生在很久以后，现在命运却阴差阳错地把他送来了这里。
克拉克浑浑噩噩地想，此时的布鲁斯甚至连自己杀了小丑的记忆都没有，那么所谓的“重新开始”，是不是也不是必须要从自己设想好的时间点开始才行？
“超人！”
一声短促有力的呼唤穿透了重重思绪将超人拉回了现实。他垂下了手臂，半透明的屏幕瞬间消失在了空气里，再转过脸来时已经重新恢复了冷若冰霜的模样。
“领头的人跑了，留下的线索里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神奇女侠甩了甩手上的套索，向着超人走来。她的背后是火光冲天的残垣断壁，烧得吱嘎作响的基地外，一排战俘在自卫队的胁迫下跪在雪地里。超人的目光一一扫过他们，没什么有记忆点的，都是些普通人类的面孔。
“最近叛军似乎又活跃起来了。”戴安娜站到他身边，一边收拾套索一边说，“这个基地已经运作了一段时间，他们说是当初招募他们的人建立的，只是那个人一直没有露脸，所以没人知道他是谁。”
超人闻言只是了然地一点头。
“我们必须做点什么，不能再这样放任下去了！”戴安娜突然提高了声音，“你脱离外面的世界太久了，联盟需要你的领导，你不知道这段时间反叛军出没得……”
超人：“所以这就是你今天强行介入我的通讯的理由。”
戴安娜倏地噤声。
她默不作声地观察了一会超人的脸色，才说道：“……我以为今天能抓到那个头领。”
但是事实是没有。戴安娜自知理亏，辩解的声音也少了几分底气：“抱歉。不过可以肯定，没了这个基地，这些乌合之众也算是被折掉了一只翅膀。”
“你想得美！”
没想到跪地的战俘中忽然有人大声接了一句。超人同神奇女侠的视线一同朝那个发声的位置扫来，很容易就从战俘们或是诧异或是惊恐的视线中找到了那个发声的人。
那是一张看起来还很年轻的面孔，虽然被迫跪在地上，但后背腰板挺得笔直。背后的护卫队机器人见到超人他们往这里望来，立刻给了那人一记狠击，少年应声倒在了雪地里，发出了一阵喑哑的干咳。这样的场景对于统治者来说已经不再新鲜，超人甚至都不想再去评价什么。
转身的时候超级听力捕捉到了那个少年嘶哑的声音：“……你别以为可以一直凌驾在人类之上。”
戴安娜明显也听到了，她朝超人靠近了一点，讳莫如深地说道：“他们自己内部也有传言，风声最大的就是说那个不肯露脸的首领其实就是‘那个人’——是他回来了。”
超人顿了顿，转过脸来。
他有些怪异地盯着自己的同僚，仿佛在琢磨对方说这句话的用意。
戴安娜见他还是没有要发表意见的意思，有些着急起来：“所以我才说你不要再回避了！当前的状况恐怕不像先前想的那么简单，联盟内部有些人已经重新选择了立场……超人，联盟需要你的出现，世界也需要看到你的身影，不然就会像现在这样，他们以为翻身的时机到了！”
可惜超人依旧没什么大的反应，听了这番话也只是以“好了知道了”应对。一团烈火无柴可点，神奇女侠颇有些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这里照常处理，三天后的联盟例会我会亲自到场。”超人说完这句话便迅速离开了现场。
神奇女侠抬头久久望向超人离去的方向，眼中升腾起一层无法穿透的雾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