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义超蝙】冰层之下02
前文：01
“原来这就是你来这里的理由……可惜要让你失望了，因为我这里没有‘他’。”
“我也不需要‘他’！”
克拉克深深呼吸，努力调整着因无法入睡而更加烦躁的心境，然而他直到现在也没能从方才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中挣脱出来。面前荧蓝色的大屏幕上，一排排加密文件对他投来沉默的目光，上面的内容他都已经烂熟于心，可饶是如此，他仍然对眼前的情况一无所知。
问题思考无果，克拉克脱力般向着椅背靠去。他的视线顺势滑落至另一端……
不远处的监护器上，代表心率的曲线稳步循环，证明此刻躺在里面的对象生命特征稳定。克拉克摩梭着座椅的扶手，面无表情地看了一会，起身飘到了休眠舱边。
随着舱室的上半部分徐徐开启，冷气溢出，一个瘦小的轮廓在排干的营养液里逐渐成型。克拉克仔细端详着他稚嫩的脸，试图将其同记忆里那个遥远的影子重合在一起。
眼前的这个布鲁斯大概连十岁都不到，从他醒来后说的内容推断，韦恩夫妇可能刚遇害不久，作为独子的他正处于一个被无数双眼睛惦记的时期，于是一睁开眼，便将面前的陌生人理所应当地判断成了想要趁火打劫的绑匪，又或者某个想要吞并韦恩集团的财阀爪牙。
克拉克凝视布鲁斯恬静的睡脸，注意到他白皙的脖颈上已经转成深色的勒痕。几小时前，当第一声敲击声在黑暗中响起的时候，谁也没料到事情竟会发展成这样。
那个人离去了太久，使得克拉克几乎已经对自己的实验不抱希望。最开始他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直到那声响越来越大，监护仪上曲线开始剧烈波动，至此他才真的意识到是布鲁斯要醒来了。
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心脏骤然揪紧，有些不能呼吸。
克拉克知道蝙蝠侠一直认为自己愚蠢，在很多事上看不通透，哪怕之前做足了准备，到了跟前还是能被轻易地扰乱阵脚，就像此时一样。事情来得突然，种种情绪混杂在胸腔里，熬成了一锅辨不出味道的杂粥。超人飘在空中，在内心的抓挠即将攀上顶峰的那刻抬手做了个手势。休眠舱“吱呀”一声抬起，应召裂开了一道溢着白雾的口子，他做足了心理准备才屏住呼吸落下来……可或许就是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丝丝缕缕的冷气消尽，克拉克原以为会看到蝙蝠侠的脸，结果却是个孩子取而代之。
布鲁斯竟然被变成了个小孩……那么别说是洗脑。关于他们那些年里所发生的事、关于最开始的那个晚上，甚至是整个超英的存在，对于现在的布鲁斯来说都是一片空白。
眼前的他不过是个失去了父母的阔少爷，对自己造不成任何威胁，却也提供不了任何用处。克拉克向下几乎都要碰到对方脸颊的手倏地收紧。当初给布鲁斯带上那台布莱尼亚克的脑控装置时，没想到日后竟会有这样的麻烦。
这个世界是不是真的很喜欢捉弄他？刚给了他希望又将他一巴掌扇到地上。现在的布鲁斯连蝙蝠侠都还不是，这简直是从最根本上扰乱了他的计划，仿佛比实验一开始就失败了还叫他不能忍受。
超人努力忍下了想要砸坏什么的冲动，转身从光下离去。
不知过了多久，布鲁斯在柔和的白色光源里睁开了眼睛。
四周静悄悄的，他在倾洒的白光下缓慢地回顾了自己陷入昏迷之前的记忆，右手下意识朝胸口摸去，察觉到心脏贴着皮肤在手掌下蓬勃跳动——意味着自己还完整健康地活着。
那么先前的一切难道都是梦吗？
布鲁斯挣扎着坐起来。从莫名其妙来到这里，到被一个举止打扮奇怪的人威胁，好像没有一件事情符合常理。
低下头时，布鲁斯发现自己已经穿上了衣服。虽然是像病号一样的袍子，但总好过先前的破布，可是这里能给他穿衣服的大概只有一个人……
布鲁斯后知后觉地朝四周望去，发现那个红色的影子就站在距他不到十米的地方，就像之前一样，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块荧蓝色的屏幕，仿佛整个世界除此以外别无他物。布鲁斯有些意外地注意到他的装束似乎与之前不同了——那个诡异“头盔”不见了，露出了先前被遮住的鬓角，根部染着一层不甚明显的灰。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发现让布鲁斯产生了一种很不协调的感觉，就好像这个变化不该出现在超人身上一样。
这使得他看起来仿佛有些……脆弱，与那铁壁似的外壳不符。
超人像把挺直的剑般伫立在那里，好似和身边那些仪器一样，由一种高级金属所成，浑身反射着一种璀璨的冰冷，唯有屏幕的光亮落在那双平湖似的眼睛里形成了一抹跳动的光亮。布鲁斯凝神看了一会，总觉得他身上的那件披风的颜色像一把垂暮的火，落在了寒冰身上，不知何时将会熄灭得悄无声息。
“醒了？”
回过神时，方才还在几米外的人影已经飘然至跟前。布鲁斯吓了一跳，连连眨巴了几下眼睛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超人似乎对他这种被惊吓的反应很不满，飞快地皱了下眉却也没说什么。布鲁斯听见他又问自己“饿了没有”，心说这怎么搞的，劫匪突然态度和服务都这么好了吗？说是提供食物是不是实际想要给他注入什么控制类的药物……然而身体的反应永远是诚实的。
饥饿是人类最本能的反应，布鲁斯不知道被泡在那个仪器里多久，胃早就空了，见嘴巴迟迟不肯开口，肚子先一步发表回答。两个人都听见洞穴里传来一声响亮的“咕噜”声。
超人的视线稍稍向下一放又回到布鲁斯脸上，布鲁斯只能认栽，有些“屈辱”地点一点头。
仿佛是被小少爷窘迫的样子取悦到了，超人锋利的神色柔和了不少。他轻哼了一声，抬手打了个响指。布鲁斯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直到数秒后，两个圆头圆脑的机器从黑暗里飘了出来。
布鲁斯睁大了眼睛。
两个机器都是真实的飘在空中，外壳形似放大的蚕蛹，周身泛着金属一样冷硬的光泽，身上长着两条极其纤长的触手，自顶端叉开，像朵花一样分出了三瓣“手指”，如有生命一样缓缓摆动着，仿佛是昆虫瑟缩触角，看得布鲁斯悄然绷紧了后背。
蚕蛹的表面锃光发亮，凭肉眼愣是没找到一丁点的焊接痕迹，如此一来，自然也没有可以被称作“眼睛”的部位可言，可他竟觉得这些没有眼睛的机器正在默默“打量”自己。
“你到底是什么人？”
目送两个蚕蛹领了指令后离开，布鲁斯不动声色地攥紧了身侧的手。情况不容他乐观。除开身份问题，他想知道的还有自己到底在哪、是怎么到这来的、对方抓自己来的目的是什么……甚至在经历了刚才的事情之后，他还想问一句自己还在地球上吗？而这些全要靠身侧的人来解答。
身侧的人面对他的询问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布鲁斯这时忽然想到了陷入昏迷前所听到的最后的话语：为什么这个人有两个名字？又为什么这两个名字听起来毫不相干？
“你说你叫……卡尔，是吗？”布鲁斯小声吞咽了一声，抬起头来迎向超人的眼睛，“谢谢你救了我。”
在明显的力量差距面前，任何一个明眼人都不会做出飞蛾扑火的举动，于是他选择就像上一次那样改变策略，果然成功在对方的眼里激起了些波澜。
布鲁斯看见超人这次郑重地转过脸来：“……谢谢我救了你？”
“是啊。我之前晕过去了，你不光救了我，还帮我穿好了衣服，不是吗？”
超人没吭声。
从不知何时起，他已经形成了将布鲁斯·韦恩的话先过滤上三遍、再考虑了上下文之后才收音入耳的习惯。哪怕眼前的布鲁斯·韦恩还只是个小孩。
小孩的喜怒哀乐都浮于言表，是真心的感谢还是虚伪的奉承，又或者是别有所求，只消一眼便能辨别。超人低头同小布鲁斯对视，短暂的讶异过后逐渐翻涌上惊喜。本以为此次实验的结果是彻彻底底的失败，如今看来倒也不尽然。
也好，攻防也要棋逢对手才能有趣，因此他很快想通，愉快地哼了一声：“不客气。”
布鲁斯无语。虽然早知道不会那么容易，但也没想到眼前的人脸皮这么厚，如今只好勉为其难继续找话：“该怎么称呼你？”
对方把这个问题丢了回来：“你不是已经知道了？”
布鲁斯怔了怔，问道：“你的……另一个名字，是叫什么来着？”
记忆中的第二个名字明显比第一个更贴近人类，布鲁斯仔细回想，说不上为什么，抛开这个理由他依然更加偏好第二个，仿佛带着与生俱来的亲切感，他皱着眉，小声地咕哝：“克……拉克、克拉克，是克拉克吗？”
不知道这话又触到了对方的哪根神经，布鲁斯看见超人的眉头忽然收紧，盯着自己的眼神像是要把自己的每一个细微表情都收入脑海加以分析。这样的反应着实有点吓到了布鲁斯，让他以为对方又要对自己发难，可没想到聚集的雷云翻涌了半天最终却只是吹下了一阵小风。
“为什么？”超人有些僵硬地问，“你更喜欢这个名字吗？”
布鲁斯张了张嘴。喜欢与否，他只是遵从了直觉。
两个人肩并肩共同陷入了沉默，布鲁斯看得出来，超人同样也在经历着某种困惑，为一些他无法得知的东西纠结。他望向自己，仿佛期盼着从自己这里得到解答，可是自己什么也给不出来，这样的对峙实在是很没意义，所以最后超人打破了它。
“算了，随你吧。”
尾音轻飘飘的，听着好像是失望，又好像是妥协。
这个一直以强势姿态出现的男人忽然间流露出了某种近似于失落的神态，一时叫布鲁斯有点不知所措。他迟疑了下，居然忘了方才的惧怕，主动追问道：“我们以前认识吗？”
“……”
超人不语。他只是长久地看着布鲁斯，眼中风暴过境徒留疲倦的平静，竟让布鲁斯错以为自己看到了温柔。
两个去拿食物的蚕蛹此刻摆着纤长的触手游回了洞内，方才的事也就到此为止了。超人上前将餐盘接过，示意布鲁斯到餐桌前来。
所有无处可去的困惑在脑海里发酵成了一团无奈的浆糊，布鲁斯眉心绳结似的拧巴在一起，慢吞吞地来到桌前坐下，看到餐盘里是个很粗糙的鸡肉三明治。
超人在餐桌对面冲他扬了下下巴：“吃吧。”
布鲁斯别无选择地拿起来，吃得基本上是味同嚼蜡，不过反正他的心思也不在吃饭上。
“你不饿吗？”
布鲁斯抬眼瞥向了自始至终都正襟危坐的人，看见他面无表情地摇头。
“怎么回事，你不用吃饭喝水还能飞……难道你是外星人不成？”
超人顿了顿，声音听起来毫无起伏：“对啊。”
布鲁斯吞下最后一口，抖了抖沾了面包屑的手指，丢给对方一个“当我傻吗”的嫌弃眼神，但逐渐的，他抖着面包屑的双手缓缓停了下来。
布鲁斯重新抬起了头——他忽然意识到了对方说的可能是真的。
“你真是外星人……？”
超人的脸上始终没什么波澜，看起来没有任何要辩驳的意思，见布鲁斯吃得差不多了，便用眼神授意机器人过来清理，把仿佛石化了的布鲁斯丢在一旁。可怜哥谭的小少爷只能怔怔地看着那两条灵活的触手从自己面前将餐盘收走……
是了，抛开超人不谈，四周这一系列远超人类认知的金属与科技也该证明这里不是一般的地方。确实没什么好怀疑的，他也并不是完全没有过这样的猜想，只不过是直到此刻终于被证实了而已，连带着也将他心里关于逃跑的妄想一并打破。
超人从餐桌的另一侧站起了身，瞥了眼布鲁斯呆滞的表情，一点也没放在心上：“吃饱了等下跟我过来一下。”
布鲁斯还没能从幻想被打破的现实中回神，不走心地接道：“干什么？”
超人意义不明地看了他一眼：“给你检查一下身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