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蝙|未曾造访
以下是莱克斯·卢瑟先生生前从未公开过的部分实验记录：
1992年2月，得益于北极坚冰下开采出的未知能源，我掌握了能够实现时空穿梭技术的关键，并且于同年的12月进行了我这一生中唯一的一次时空跳跃，项目代号为S52HZ，实验地点为莱克斯大厦的地下实验室，目的是通过同位素搜索来找到另一个宇宙里的莱克斯·卢瑟以证明多元宇宙的猜想。这一实验未曾对国家或是任何人做过报备，一切都是出于我个人的大胆和疯狂。我知道探索时空穿越对于现阶段的人类而言还为时尚早，但我已经无法再等待下去。理论建设一成功，我就迫不及待地启动了它。以人类的未来发誓，以下所提到的见闻全部属实。
……
在时空穿梭启动之后，我感到了一阵眩晕，眼睛因为强烈的震动感而无法睁开，而身体里的所有内脏都在翻搅。就像坐上了一百二十迈的过山车直冲云霄。在这样的翻江倒海中，我感受到灵魂与肉体的剥离，等到眩晕停止时，我如愿以偿地抵达了另一个世界，见到了其他世界的自己——另一个宇宙的卢瑟。他长得和我并没有一摸一样，但只要一眼，我就能确定他就是我，而且我知道他就和我一样睿智，和我一样疯狂。
我的同位体似乎并没有为我的到来而吃惊，他就像是早就料到了我的出现一般。在以下复述中，我将代称他为L。
“你好，来自其他宇宙的我。”在最初的会话中，他饶有兴趣地看着我，没有一丁点的惊讶与害怕，反倒是我因为他的从容而变得有些拘谨起来。
“你好，L先生。”我仔细打量他，“我们看起来不太一样。”
“那是当然，不同宇宙之间本就没有什么东西会完全相同。”
他的语气就像是对我的疑惑早已见怪不怪了一样，这使我当即断定，他一定拥有远胜于我的智慧和见闻。于是我保持镇定，试图从他的话里得到更多信息。
“这些宇宙之间？”我向他发问道。
L看了我一眼，脸上出现了一个自信而优越的笑容。“原谅我的无礼。”他说，“这是您第一次得知其他宇宙的存在？”
我如实回答。
他笑起来：“非常有趣……看来您来自于某个远落后于其他宇宙的地球，因此对于宇宙间的真相还一无所知。但是尽管我们之间的文明进程相差巨大，您依然追到了这里，我该为此称赞您一句‘了不起’。”
见我对他的夸赞点了点头，他带着一种满足的傲慢靠到椅背上：“那么卢瑟先生，您都想知道些什么呢？”
我深吸了一口气，沉吟了片刻后开口道：“请您告诉我，这是一个怎样的宇宙？”
然而我那看起来一直彬彬有礼的同位体却在听到我的这一提问后，脸色忽然阴了下去。
“一个不断被外星文明侵扰的宇宙。”他说道，语气听来有几分对言语对象的愤恨，只是我无暇去顾及。
“外星文明？！”我惊呼出声，“我们从没证实过它们的存在！”
“是吗？那我猜测，在你们的世界里也从没有一个外星人降落在地球上，并且引发了一系列外星崇拜的事情了？”
“上帝！”我无法自抑地喊道，“没有。”
“看来这就是使我们的文明进程相差如此之多的原因了，卢瑟先生。”L先生像是得出了某种结论一样地说，“你们在我观测中是第一个没有超人降临的宇宙。”
我猜测超人就是他所提到的那个外星人，L先生对此发出了一声不屑的轻哼。
“是的……既然你们的宇宙里没有超人，那看来也没有‘正义联盟’之类的东西了？”
我提问正义联盟又是什么，L先生告诉我是一个由超人领导的义警组织，一个超能力者俱乐部。
“这太疯狂了。”我不住摇头。
“是太疯狂了。”L先生也这样说道。
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我看到他来到了显示屏前，伸手按了什么，房间里立刻出现了令人震撼的多层投影。……它们全都是地球。我在显示屏的左下角看到了计数，居然有五十二个之多，而L先生告诉我，这些还仅仅是被他观测过的宇宙。至于那些还未曾被发掘的，只能用一片无垠的黑暗来回答。
他走到总控制台前开始编入我所来自的宇宙的数据。
“每一个宇宙都有超人。虽然并非一摸一样，但至少每个都有……除了你们的世界。看来这就是一个重大的宇宙偏差，致使你所在的宇宙远远偏离了我们，成了一个与我们相比还远未开化的世界。”他说到这里还回头冲我一笑，不知意在安慰还是讥讽，“当然，那还是一个没有超自然之力、纯粹信仰科学的世界。真是令人怀念。”
“所以超人是一个怎样的外星人？”我问道。尽管内心不断有挫败感干扰，但我竭力抚平了它们，试图进行更多的调查。我想要知道这个导致了我所在的地球如此落后的宇宙偏差究竟是什么。
我的同位体意味深长地瞄了我一眼，我相信他完全明白我溢于言表的不甘心，毕竟他就是我，于是他顿了顿之后开始解释。
“最后的氪星之子——卡尔·艾尔，他的飞船在母星爆炸前夕离开了氪星，像是蒲公英种子一样飘洋过海降落在了地球上，被一对人类夫妇抚养长大。”
“只是他一个人？”
我稍有些意外。我的同位体却很不悦地哼了一声。
“我倒希望如此。”他继续说，“起初是这样，直到地球上又发现了女超人的存在。她同样也是来自氪星的遗民。”
我顺着他的话语推测：“他们结为了夫妻么？”
“并没有，卢瑟先生。”L先生皱了皱眉，“他们是表亲。”
“但这并不影响生命的繁育。”我同样不解，毕竟近亲通婚在人类的发展史上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更何况还是对一个文明即将灭绝的种族而言？最后的子民恰好为一男一女，这简直是犹如上帝旨意一般的安排。
“这个问题我也无法回答。可能对于超人来说，氪星文明并不一定需要通过繁衍来继承。”L先生说罢又调出几个记录，将它们一一展示给我，“在我所知的宇宙里，很多超人都没有后代……他或是爱上了地球女人，或是独身一人。至于我这个宇宙，他则是爱上了一个地球男人。”
“这简直是胡扯！”我下意识地接道。
L先生对此没有评论，他只是抬起一只手轻敲了屏幕。
一张照片从角落里蹦了出来。照片上的人漂浮在空中，红色披风在他身后飞扬，我猜测那就是L先生口中的超人。然后我注意到了他怀里还有一人。那个人穿着黑色的披风，带着几乎遮住整张脸的面具，可是这些都不影响超人以眷恋十足的目光看着他。任何一个爱过的人都能看出来他眼中的情感有多么深刻。
……我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原以为会是一个登陆殖民的故事，却没想到这个外星人竟然做了最愚蠢的选择。
“可是他的文明会就此遗失。他不会有后代，也不会有同类，他难道不会感到孤独吗？他难道就没有为氪星哀伤过吗？他会独自死去，没有亲人继承他的意志和哀思，之后很多年过去，人类会彻底忘记这些事情，甚至质疑这些是否真实存在过……”
我自顾自地叙说我脑海中的疑问，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因为一个刚刚得知的外星文明远在多年后才会面临的覆灭结局而惴惴不安。那甚至都不是我们的宇宙会面临的问题，亦或者说，这根本就不是和我们人类有关的问题。L先生一直在安静地等我说完。虽然我们是同位体，但他拥有远超于我的智慧与见闻，我迫切地想要知道他会对此作何评论。
“从某些角度来说，他选择自绝后代对我们而言是一件幸事，不是么。”
“话虽如此，可……”
“氪星从来不能重生。”L先生忽然语气急促地打断了我，“不论是重新建立，还是通过繁衍后代来复兴，氪星都绝不可能在地球重生。按照宇宙的法则，它已经结束了……这里是地球，那些文明永远都不可能在属于人类的时代里重生。我相信您也非常明白这一点。这关乎到全体人类的命运，对么？”
他突然迫近我，以一种高等种族的威压逼视着我。我的心头就在那一刻生出一层细密的恐怖。虽然我并不清楚他具体所说的是什么，但我相信自己在那刻就像是看到了镜子中的自己突然脱离了本体朝我看来。那露出端倪的野心与不可预估的疯狂，只有同样身为莱克斯·卢瑟的我才明白。幸好这时我又体会到了那阵翻天覆地的眩晕……
再度醒来时，我依然在自己的实验室里，计时器显示刚过去了五分钟。我没有把这场疯狂的梦境告诉任何人，但那些问题在以后的日子里也困扰着我，以至于我最终还是决定要将它们记录下来。
如果真的存在那么多的宇宙，那我们这个宇宙里的超人去了哪里？他是否已经到达了地球，还说他永远也不会到达；如果有一天他真的来了，我该怎样做，又或者说，人类该怎样做；我会因此而变成那个宇宙的我么……对于这些，我所掌控的信息还是太少，我只能一个人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回想。但这之中最为困扰我的或许还是那个关于超人自身的问题。
……作为地球上唯一的个体，他会感到孤独么？
我无法对此给出一个准确的答案。事实上，这些都距离我所在的宇宙太过遥远，而我所拥有的一切也仅仅是一个出自人类视角的主观臆测罢了。也许一切都是我的想象。想象着他会因为缺少同类而孤单，想象着他会因为文明的差异而觉得自己是个异类……可也许他也确实有这样想过，但那个与他相爱的地球人给了他足够多的情感，充足到足以弥补这些缺失所造成的空洞。
他或许从来都不是一个人。故土的文明存活在他的血液中，而当超人与那个会爱上他的男人接触时，他们深深了解了彼此，因此他永远都不会是一个人。
当然这些仍然是我的猜测。只有哪一天，当超人真正降临了我们所在的宇宙之后，才能将上述观点一一证实。而在此之前，世人永远不会得知，在别的宇宙中曾经有个诞生于毁灭的外星人到达过这里……
或许他最终还是要孑然一身地死去，但他却在这里得到过足以战胜一切的真实。
End
